“怎么回事？”

等到姬正赶来的时候，常衡都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了。几只妖怪看在他的身边，雨欣也在。

“主人。”

“天道师。”

周围妖怪纷纷行礼。

姬正径直来到常衡面前，端详了好半天，神色愈加凝肃。

这是常衡没错，只是……他之前明明一直都是人，可此刻却浑身都散发着妖气，无比诡异。

“你是不是接触过鬼妖道？”

姬正问。

常衡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蔑一笑，没有回话。

但姬正知道肯定就是这样了。常衡必然是人无疑，但这世上，有把人改造成妖怪这种恶趣味的家伙，只有鬼妖道一个，这是他在黄金时代就最喜欢做的邪恶把戏。而且他有一个习惯，就是从来不会强求，而是一步步地诱惑，让人上钩，直至最后心甘情愿的求着鬼妖道把他们改造成妖怪。

姬正的脸色越变越差。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引诱常衡做的这样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这股力量不是你应该能得到的，常衡。”

“怎么？”

常衡擦着嘴角的血，从地上爬起来，嘿嘿冷笑：“怎么，你是在害怕？还是在嫉妒？”

他一定是害怕自己得到能和他匹敌的力量，常衡的心里不断膨胀。他感觉得到，源源不断的新生从他的体内喷发，让疼痛迅速消失。

这种感觉，就是力量之一啊，他现在拥有着以前完全不能比的体魄，多么的令人心安啊。

“这力量和你也一样，来的轻松，是所以你嫉妒？还是说你会怕我打倒你？”

姬正给直接抓住他的肩膀，气急败坏道：“没有那么多事情，你是被鬼妖道利用了你知道吗！这力量是在把你变成妖怪，你们道家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的妖怪啊！”

雨欣直接露出厌恶的神色来，周围的妖怪们震惊过后，也都几乎一样露出鄙弃之色。为了力量，他甚至是把自己的人的身份都能抛弃吗？

最厌恶的家伙做了最不该的堕落，最可笑的是他还是出自道家——那个不分好坏杀妖的道家。

哪知道常衡双手一挣，推开姬正，道：“那又如何，力量，我只要力量而已！”

两边妖怪面有愠色，想要上前拿下常衡。这家伙现在已经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太过可恨了。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血红的光，姬正脸色变更加难看了。这已经不是化妖了，鬼妖道甚至在引导他堕落进更深的层次——入魔！

姬正指着常衡，恨声道：“难道为了力量，你就什么都不顾了吗？”

常衡哼了一声，甚至都懒得再搭理姬正。这个结果至少他很满意，那个该死的杂种，就是在嫉妒他！他很清楚，因为他就是这种人，这种凭空得来的力量太过强大，简直就是天上掉黄金、掉钻石，所以别人要是也有一样的遭遇，他就会嫉妒，甚至担心自己的没有别人的好。

那个杂种的反应很强烈，这让他更加安心，对自己即将得到的力量感到渴望。“放我走，现在我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常衡嘴夹带着笑道。

他浑身肌肉暴起，这家伙不会放过他的，他知道，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那杂种开口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我一定要活下来，要得到力量，再复仇！

噗！

姬正的身影仿佛是直接瞬移到常衡面前，一拳砸在他的腹部，和之前的妖怪们所造成的伤害完全不是一个层次，这力量重逾万军，让他当时直接倒飞出去，大口喷血，仿佛内脏都被打碎了一样痛苦。

“抓住他，严厉看管，别叫他跑了。”

“是。”几名妖怪遵从命令，上前将缩成一团的常衡抓住，然后带走。

直至最后常衡都不后悔，是的，他不会后悔。

——

这一身道衣，最终还是脱了下来，这道冠，也不用再带了。

窗外都是那几个弟子吵吵闹闹的声音，他们也不累，就这样一直坐着毫无意义的事情。有用吗？那些妖怪比他们以往遇见的任何妖怪都强，甚至全盛的道家加在一起，能不能打过它们都还是一说。

所以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无论是荣耀，还是力量。神到最后也没有再眷顾他们，甚至眼睁睁看着他们遭受如此屈辱。

一个月的折磨，最终常如山还是选择了背叛神。

既然神已经毫不留情地抛弃了我们，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信仰神？他们背叛了我们，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追随了。

他推开门，好像终于卸下身上巨石的人，浑身轻松的准备开始一段崭新的时光。

久违额几十天的阳光照在脸上，正午的眼光何等刺眼啊。

“喂。”

一只螳螂精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脚步抬起，却又很快放下，惊喜道：“你吃饭吗？”

常如山没有搭理，这些妖怪，之所以待在这里，说到底只是为了好玩吧，或者是羞辱他们。等到这股兴头过了，他们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光这满屋的人。

第79章 自愿的堕落

螳螂精挠了挠光滑的脑袋，道：“你看你都饿得，瘦成骨头架子了，走路不飘吗？吃点东西先吧。”

然而常如山依旧置之不理，反而是先喊了一声：“倪云。”

一名老道士很快跑了出来，是曾经陪无虚道人开黑的长老之一。

看见一身灰衣的常如山，他热泪盈眶道：“道主！”

这一个月，无论他们如何呼唤，道主始终不肯出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其实道家崩溃，道主比谁都伤心，因为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万年基业的毁灭，必定让他感到无比消沉，都瘦成了这样了都。

常如山摆了摆手，面对螳螂精，毫无惧色道：“要不要和我打一架？我赢了，你们滚出去，否则，我也任你宰割？”

“行行行，没问题，先吃点饭先。”螳螂精催促着，甚至忍不住转身，想端点饭菜给常如山吃先。

不想常如山直接摆手，道：“不必，假如我赢了，我自己会做。”

“那行吧。”螳螂精悻悻然转回来，走到常如山面前。

不只是谁喊了一声：“快来啊，道家的小子们，你们老大和妖怪干架了！”

没过多久，那仅剩的十几名道士就都冲了过来，对着常如山恭敬行礼。中殿还有四只妖怪，坐在屋脊上，一手端着盘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戏。

长气观如今所有的人和妖怪都到齐了，常如山却忍不住唏嘘。

就这么十几个人啊，想当初，长气观可是有不下两三百人的大观，现在却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真够惨的啊。

常如山苦笑着抬起双手，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家修士们从未见过的凝重。

两掌握拳，带动身体前冲，竟是常如山率先发动攻势。

螳螂精前足蜷起，用中间的关节当做拳头，不然它镰刀一样的勾爪倾情一夏，就会直接把常如山劈成两半。

一拳对上，一人一妖各自退后一步，螳螂精横移一步，跳起来，足关节蜷起撞上去。

却不料被常如山侧身抓住，重重甩向一旁。

“干的漂亮！”

旁边不论是人还是妖怪，都忍不住喝彩，这可是长气观里头一次有人在和妖怪的对抗中获取优势。而且常如山明明都是几天才勉强吃一点饭，却仍然拥有如此矫健的身形，完全不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人。

一名道士激动道：“道主果然厉害。”

另一名道士在旁边理所当然道：“那是肯定的，据说，当年道主曾经只身一人单挑了以为一千多年道行的大妖怪，几乎没有受伤，他的实力自然是很强的。”

……

常如山得势不饶人，步追到螳螂精身边，一脚重重踩下。

关节顶起，将常如山往后一推，常如山借势一个后空翻，一个劈腿将想要站起来的螳螂精再压回去，半跪在地。

“哎呦可以啊！”

楼上看戏的妖怪错愕道，这看不出来，这前道家的道主近战功底这么好。

这一开打就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让他们眼前一亮，更何况这还是个饥肠辘辘的人。

交战的两位很快便分了开，常如山后撤一步，拳头如大锤一般砸下,将螳螂精捣来的关节砸下去。

然后拳变为掌，抓住螳螂精的关节，却没等动作，便直接松开。

一只关节横扫过来，与他回收的手擦着过去。

“可以啊，你战斗意识很强嘛。”

螳螂精笑着，两只爪臂像是剪刀不断往前交叉横扫，逼得常如山不断后退。

他感到很爽，因为常如山真的是个能打的，这让他近乎生锈的筋骨终于有了活动的机会，太好了。

一进一退的同时，常如山出脚，螳螂精也同时伸出。人后双方同时往相对面侧靠。

螳螂精的是压制了力量的，而且压在普通人之下，毕竟常如山是饿着肚子打的，他要是用正常人的力量去对战，就有些胜之不武了。

这俩打的十分火热，各自出手都十分果决，拳脚相对，整个庭院都是噼里啪啦的对击声，一会儿常如山乘势穷追，一会又退步防守。

如此有来有回，确实让那些道家修士感到振奋不少。这些天他们虽然渐渐放心，觉得这些妖怪真的不会杀他们，却心里始终有口气喘不过来，就是想无论如何都想打赢它们一回。

“喂喂喂，狗哥。”楼顶上的乌龟精拍了拍狗头妖的肩膀，道：“这倒是有点意思啊，这样的拳脚功夫，要是配上和我们相等的力量，肯定不会太差吧？”

“那是当然。”狗头妖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赏，道：“这确实是个有些天赋的人才，不过他是人族，能坐到道主也算是顶峰了，他注定与真正强大的力量无缘。”

那倒也是。

最后就像经典的武侠演义里面描述的，双方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好不热闹。

常如山将螳螂精扑倒，双拳狠狠砸道螳螂精三角形的细小脑袋上。

代价是螳螂精闪电般刺出的关节直接捣到了常如山的脖颈上，将他直接戳反，捂着脖子痛苦呻吟。

“道主。”

“道主！”

道士们纷纷冲过去，将常如山围住，生怕常如山有个万一。

螳螂精从地上爬起来，嘿嘿笑道：“放心，他死不了，我是留了情的，他最多疼一会儿，不影响大碍。”

所以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妖怪喜闻乐见的愿赌服输的场景了，就是吃饭。

“等……等……”

常如山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喉咙，满脸涨红，艰辛地问：“刚刚那一场……怎么说……”

“哦，你输了。”螳螂精摊手道：“你虽然虚弱，但那一拳确实有可以直接把一个人打死的力量。”

“那为什么还是道主输了？”

一名道士忿忿质问，这些妖怪到底还是输不起是吧？

螳螂精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说，你们又不是和人打架？忘了吗？我是妖怪，你能打死人的拳头，放在妖怪身上可不一定奏效。”

“这……”

一干道士哑口无言，螳螂精的话说的很有道理，这虽然看起来像是为自己寻找借口，但也真像是它说的那么回事。

“好好练练吧。吃饱饭也行。”

螳螂精是真的打算去盛饭了。

狗头妖从楼上跳下来，拍了拍手，道：“行了，都别看了，你们老大要吃饭，你们继续练习去，看看你们和你家老大差了多少，一个天差一个地别。”

“不。”一名道士摇头道：“我们要跟着道主学。”

“得了吧，他那功夫，乱七八糟的，一看就知道什么拳都学了，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实战经验多，战斗意识好。”

这些道士一个个都不信。

但是常如山是真的点头了，而且一脸诧异地看着狗头妖，仿佛是想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们也是这样的啊。”

狗头妖随手一挥，喊道：“王八，来下来比划比划，给他们看看真正的战斗是啥样。”

“好嘞！”

应声之下，一个圆圆的身影冲上天空，然后跳下来。

轰！

轰轰轰！

这两头妖怪的动作都不快，但是用力极大，每一拳直取要害，勾爪起落，就是血肉飞溅，一点都不含糊，仿佛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一般。

这使得常如山在内的一干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甚至还有拼着受伤也要和对手互换伤害的打法，这样激烈的厮杀，比真的还像真的，要说是为了演戏，常如山自己都不信，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骗自己。

后来的结局是平手，两只妖怪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仰望天空，但是看起来很是尽兴。

狗头妖歪着脑袋，对常如山这边问：“喂，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战斗。虽然不会分生死，但肯定不会轻松，只是你打两拳我打两拳，那是在过家家。我们妖怪的战斗，是要怀着杀死对手的意志的。”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常如山问。

狗头妖嘿嘿一笑，犬牙上全是鲜血。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不会杀你们的，你们从一开始到现在见过我们杀过谁？那位大人交代过，我们是带着和平来的。”

常如山的眼里有那么点微微的触动。

——

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向着好处发展的。

姬正坐在地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感到无比心烦意乱。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喃喃自语，因为自从带上常衡以来，他一句话都没和常衡说过，因为姬正确实很厌恶常衡，这是他的私心，他厌恶常衡的嘴脸。所以姬正以为带着他，让他一路看下去，直到断魂谷那里，再问问他的感想，那时候常衡一定会有些收获的。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常衡心中的怨念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加重了，甚至被鬼妖道利用，走上了堕落的道路。

入魔，是身体本质的堕落，本人要是迷途知返，说不定还能解救，可是化妖是整个人的蜕变，姬正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变回原样，这是天道师所做不到。

这样下去，姬正如何带着常衡回到长气观，去面对常如山？说对不起，我这一路对你儿子的心理教育不够，让他跑去和妖怪勾结，变成妖怪了？

而且现在所有的妖怪都知道了，常衡自愿被鬼妖道变成妖怪。它们都在议论，本就对常衡及不顺眼的妖怪们现在更加嗤之以鼻。

“常衡变成妖怪有什么不好？”

雨欣坐到姬正身畔，轻声道：“至少你可以杀他了。”

姬正猛的摇头，连一丝犹豫都不敢有。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无比愧疚。

“我不会杀了他的。他总归是人，而是变成妖怪以后还没伤害过谁。”

然后雨欣就不说话了。

可是姬正浑身颤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不是个很高明的人，所以很多事情都做不好，所以才把很多事情做的一团糟的。

“假如我一开始能够多和常衡交流，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雨欣摇了摇头，坚信道：“没用的。我很清楚常衡，他本质就不是好人，他虚荣、自大，热切自从道家没落之后，就极度扭曲，所以即使你肯和他好声说话，他也听不进去。只要让他得到机会，就是小人得志一样的场景，让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