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猪精知道追赶和追随一样是一个遥不可及而又无比艰辛的路程，因为它在自己的部族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这样，被吊在最后面。

那些妖怪们从不会等它，也许有时候要它自己摸个几天才能回到家。

现在那种感觉就好像重新回来了一样，叫它又沮丧，又难过。

因为它拼尽全力跑了一天，甚至还是看不见天道师的影子。

小家伙最终终于受不了了，坐在地上，用蹄子擦着眼角大颗的泪水。

身后是隆隆的铁蹄声，无论怎么跑，它都只是离天道师越来越远，离身后的妖怪越来越近。

莲步轻移，雨欣轻轻来到小家伙身边，弯腰伸出素手抚摸它的后背，问：“是不是感觉很难过?”

刚烈呜咽着点头，可怜极了。

雨欣便道：“追赶力量就是这样，生在下面的人跑得慢，就只能看着生在上面的人一骑绝尘，直到看不见。”

它昂起头，哽咽道：“那我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当然不。”

雨欣轻声说：“谁都有机会。追逐总是艰辛的，但是不追逐才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变强，妖疆妖怪的变强以生命为代价，我们减少了对生命的剥夺，转而用锻炼来提升身体的强度，只要你不放弃，就总能追上他。”

“真的?”

“真的。”

小野猪精一把擦去眼泪，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欣喜道：“那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我要变强！变得很强很强！”

只是有一句它现在并不知道的感谢，雨欣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听到的。那是它最后的声音。

雨欣目送着小家伙重新启程，脸上的笑容僵硬不带感情。

小狐狸慢慢来到雨欣身边，难得有些忧郁道：“雨欣姐姐……这么骗它，真的好吗?”

雨欣站起来，拍了拍手，毫无感情道:“总是要给谁留下点幻想的。”

当然，仅仅是幻想。追赶上天道师的脚步?这个在部族都追不上同族妖怪的野猪精又如何追寻天道师?

它现在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有些顶峰，一开始就是只能留给那么几个特定的存在的，这才是真实。

而雨欣，仅仅是撒了个像是无聊又像是善意的残酷谎言。

——

穿过那片元素林，姬正他们看见了妖怪。

山域的妖疆妖怪们厮打在一起，为各自的部族争取食物和胜利。

有一支部族是个种族式的部族，它们是一群浑身青金色的穿山甲，直立起来有两三米高，动如风雷般迅猛，背上的鳞甲闪闪发光，看起来威风凛凛。

姬正很少见到这样的族群式部落，因为他之前看见的，都是那种构成非常杂乱的部族。

因为妖疆就是这样，它们对于家族式的概念非常薄弱。但能像那群穿山甲一样以完全的族群形式存在的部族，一般都不会很差。

这场战斗也打得酣畅，虽然双方妖怪看见了姬正他们从元素林那边出现，可是谁都没有搭理。

老头奇怪道:“它们真拿我们当空气?”

“不是的。”

姬正解释道:“这是约定成俗的一个规矩，假如双方决战，是不允许第三方参与的，否则就会被两家联起手来打。”

老头歪着嘴，将信将疑道:“还有这事?我就算是帮忙的都不行?”

“那也得是隶属同一部族或阵营才行，这些部族基本不会接受陌生势力的帮助。”

姬正看着老头摩拳擦掌的样子，立马猜到老头是忍不住想试试，赶忙把他拉住，道“你老人家就别凑热闹了，好好看着就行了。”

“哎呀行行行。”老头一把挣脱姬正的手，有些扫兴道“那看着就看着，行了吧？”

那场战斗最终还是穿山甲的族群渐渐获取了优势，它们拥有更坚硬的甲的爪，也拥有更锋利的爪，天赐的恩惠使得它们就是比敌人多占了不少优势。

当然，这也都是因为妖疆的战斗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獠牙利爪，是妖疆永不缺少的武器，它们的战斗永远都是拳拳到肉招招见血的，开膛破肚、碎颅剖心，最直接的暴力是首选，法术只是可有可无的餐点。

当穿山甲的部族将敌人杀得干净之后，便踩着它们的尸体，冲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冰山，不多时冰山便开始泛红。

“我们走吧。”

姬正对老头子说:“和我们没关系的事情，不出手就不出手吧。”

老头自然而然跟上，姬正不出手，其实只是不想再多沾上额外的血了。而老头不同，强者会因为看见路上有一只蚂蚁，就要专门跑过去踩死吗？不会的。

走过那片满是断肢残骸的战场，鲜血的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叫人忍不住胃里翻腾。

姬正皱了皱眉，还是没有用手捂住鼻子。他怕自己有一天不能面对死亡。

走过战场中心，正好冰山那边有只穿山甲窜了过来。

因为是只有它一个，并不是兴师动众得，所以姬正便也不用专门提防。

那是头背部暗褐的穿山甲，将近三米的身躯，脑袋上有一个大大的疤，应该是受过什么可怕的伤，将脑袋削平了。

“二位。”

穿山甲来到姬正和老头面前，点了点头当做示意，道:“我乃是大雪山穿泉，是我们这支穿山甲部族的首领，不知你等从何处而来?”

姬正同样点头回礼，然后回应道:“木截，我们是打完木截那一战后，从那里走过来的。”

“木截之战?”

那穿山甲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但又很快黯淡下去，失落道:“可惜了，我等身处山域腹地，情报知晓极慢，虽然倾巢而出，但还是走到一半，就得知了妖族落败的消息，不光如此，就连饕餮大人也被天道师杀了。”

山域的妖怪也是这样，喜欢将妖疆的妖怪统称为妖族，好像只有它们才是正统，迷土妖怪就不是妖怪了。

“啊。”

姬正点了点头，目光难免有些迷离，道:“那一战打得无比激烈，死去的妖怪在木截山脚堆了一片又一片，不知道多少妖埋骨在了那里。”

老头忍不住，背过去掩着嘴偷偷的笑。

这小子，忽悠妖怪的技术可以啊，明明是用模棱两可的话来骗妖疆的妖怪，结果自己也入戏了。

姬正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顺口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君王饕餮陨落的消息的。”

按理说姬正他们一路都属于急行军，怎么也不会很慢才是，可是这群还没跑到战场的穿山甲半路就能得知木截战况和饕餮身死的消息，没道理啊。

穿山甲老实道:“是半路上，有个奇怪的妖怪告诉我们的，我们当时也觉得奇怪，饕餮君王实力非同一般，按理说就算是天道师返祖，也不至于能够杀死饕餮君王才是……”

它缓了缓，然后说:“直到我们看见那个家伙拿出一掊轮回水，上面就记录着饕餮君王战败的全过程。”

“啊？”

这还了得?姬正当时心中震惊不已，他都没注意到，当时战斗的动静那么大，动荡那么强，怎么可能还有妖怪能神不知鬼不觉得跑到近处录像?

他仓皇往后跳开好大一步，刚想摆出战斗姿态，却老头一巴掌拍了下去。

“小子，别慌了阵脚。”老头低声告诫姬正:“你没见它没认出是你么？搞不好有别的原委。”

姬正嗯了一声，看见穿山甲一脸疑惑的样子，这才注意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能否……换个地方我们仔细说说?”

“当然。”

穿山甲带着他们走到战场外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冰山上也刚好能看见有妖怪下来，那些穿山甲个个扛着战败的部族尸体，一幅满载而归的样子。

姬正警惕得看着穿山甲，问道:“你……有没有看清天道师长什么样子?”

穿山甲同样注视着姬正，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想问，那天道师长得是不是你这样的?”

姬正心里当时咯噔一下，心想完蛋了，该不会因为自己问了这么个智障的问题，就直接暴露了吧?

不想穿山甲摆了摆手，哈哈大笑道:“不可能的，那天道师长得五大三粗，可比你粗犷多了，而且啊，你虽然外表是是人，但我肯定，你俩都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所以才能伪装成这幅样子。”

老头子当时深处拇指，大叫了一声:“好眼力。”

然后放出一缕对他来说极细却对穿山甲来说就像是大海一样汪洋的妖气，叫穿山甲完全相信了老头和姬正。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更加迷离了。因为姬正核对了穿山甲得知消息的事情后，才发现它们得到饕餮阵亡的消息比姬正实际杀死饕餮的时间要早了数日，基本上就是姬正还在木截和寻王叙旧的时候，那个未知的家伙就已经开始传递饕餮阵亡的消息了。

这极不合理。姬正心中疑惑更甚，到底是何方妖怪，竟然敢这样传布消息?

他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妖怪，当下脱口问道:“你们见到的那个妖怪，是不是浑身火红，散发着强大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