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自从得知了罴九就是鸢?的父亲，常衡的内心很是别扭。

不过他也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当时会被留下一条命了。

现在他处于一个山洞之中，这里的地下铺着某种坚硬的透明岩石，墙壁周围也想牵着各种明珠，让整个洞口都显得十分明亮。

山洞之中设有十多个小房间，大致还能分配出客厅、客房，厨房和卫生间甚至还专门有通向外面的排口。很难想象，一个妖怪竟然会活得如此现代化。

常衡在这里的每天也十分休闲，罴九并没有强迫他做什么，所以他便每天都是无所事事事，吃了吃睡了睡，好像猪一样。

好不容易获得了充实的生活，现在又突然回归无聊，常衡其实觉得很不适应。

鸢?就躺在毛茸茸的兽皮毯上睡觉，而常衡则坐在旁边。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沉思，想以前的事情。

他现在才发现以前的自己多么可笑，才知道曾经跟随着天道师见到的那些妖怪是多么可敬。无论是敌人还是跟着天道师的友军。

死亡，一个人畏惧死亡，最大的两点就是痛苦的折磨和失去的空虚，说到底，这都是内心对未知恐惧的放大化所产生的效应，以至于人甚至会产生下意识性的畏缩。

可是那些生命就没有。你无法判定它们到底是闲活得命长还是真的勇猛，可是那些妖怪确实不畏死亡，砍断胳膊就用獠牙撕咬，开膛破也要坚持多向前冲一步。

跟随天道师见到的那么多战斗，就没见过有什么敌人主动撤退的，碰见就打，打到一方全军覆没为之。

罴九告诉过他说：我们这些妖族和你们人不一样，我们固执，而且坚定。死亡只是生命的一种形式，可是我们承担着一个种族的荣光，很多传统和习俗就像是刻在血液之中的禁制一样，不容反抗，这是我们妖的骄傲，也是最引以为荣的自豪，即使是身死，也绝不会觉得可惜。

你看，多么冠冕堂皇啊，能把死亡说得如此充满神圣感。

“那吃掉尸体呢？”常衡问罴九说：“你们妖族甚至连同族甚至是同宗的尸体都可以笑着吃下，这难道就不残忍吗？”

罴九很无所谓地告诉他：“这有什么奇怪？我们妖族体内本就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吞噬便是进化，与其晾在土里发臭，不如成全别的妖怪，这也是妖疆自古就有的习俗。”

不过罴九随后感慨道：“只是我现在是做不来那样的事情了，我有个朋友，受他的影响，我现在也觉得吃人不太妥当了。”

所以它每次带回来的食物才都是普通的野兽。

山洞的门打开，沉重的声音一步步接近。

常衡抬起头，因为他知道，那是罴九回来了。

没过多久，高大的妖怪便从洞口走了进来，肩膀上扛着一只老虎。

先是看了看睡着的鸢?，然后再看着常衡，它打了个招呼，小声道：“哟，小子。”

它将虎精放进厨房里，然后关上门走出来，先是看着自家女儿糟糕的睡相，苦着脸走上去，给她盖好被子。

“唉……这傻闺女，冻凉了怎么办。”

常衡真的很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人的世界居住过，不然怎么会拥有如此丰富的情感。

盖好被子，罴九顺势坐在旁边那个用石头砌出来的椅子上。

它压着声音问：“怎么样？住得如何？”

常衡老实摇头。

“我想我现在不是太适应这种生活，总是想去外面转转，看看外面那广阔的大地。”

以前，充满心高气傲的他，看待世界总是觉得众山很小，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变了很多，所以出去转转，再看世界，肯定能得到一番不同的感念。

但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摇头了，然而罴九总是以叫他养伤为由，没叫他离开。

“这样啊……”

常衡眉头微微一挑，因为这次罴九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拒绝。

它两只蹄子在腿擦了擦，说：“你的伤现在看起来是好的差不多了，那我也总不好再挽留你了，不过你想去哪里？我在这里居住了很久，所以对于这里的地貌知道的很多，可以给你引个路。”

“人世！”

常衡脱口而出道：“我想去人世！假如不行的话……去一个叫断魂谷的地方也行。”

“断魂谷？”

罴九当时的表情很是奇怪。

“你怎么会想去哪个地方？”

常衡只好如此坦白道：“我曾经就是从那边来的人。只是被鬼妖道蛊惑，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可怕，自己竟然会变成一个饕餮般无物不食的怪物，那时的他已经连心智都扭曲了.

罴九点了点头，最终表示理解，说：“那倒也算是回家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回去了，因为断魂谷离着这里可是十万八千里，以你的速度，即使方向不错，估计也得全速跑个几个月差不多才能到那里。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

罴九渐渐严肃起来，它盯着常衡，说：“最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人世那边是绝不会容忍人妖之辈存在的，而且还有一个叫做道家的组织，对你这样的存在必然深恶痛绝，无论你是何立场，只要发现，就是天涯海角都要给你追杀过来。”

常衡苦笑，这不就是他曾经对待那个人的一切作为么？

那个被称为天道师的人，被他和他背后的道家简直就是往死路上硬逼。

只是想不到自己如今也会遭受一样的待遇啊。他因流淌人妖血液而罪恶，而自己确实选择了堕落而变成怪物。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想回到人世去。

他想看看自己的父亲，向父亲请罪。毕竟常衡当初差点吃掉了自己的父亲。

知道常衡的决意后，罴九便不再坚持，只得点头道：“那好吧。”

它也不是个矫情的家伙，走之前还弄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

不过罴九还是顺便给常衡做了一顿送行饭，然后又给他带了点干粮。

最后罴九送着常衡直到洞外。

“我便不多送你了。”

他站在门口，真就是直接送到门口，一步都不多走。

“路已经告诉你了，后面就靠你自己走了。”

常衡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

罴九忍不住摆手。

“快走吧快走吧。”

碍眼的家伙，早点走了才好，免得真的勾引了我闺女。

等常衡渐行渐远以后，罴九缓缓回倒洞里。

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坐在它之前坐着的椅子上，悠悠哉哉。

见到他，罴九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几天他一直住在这里，就在常衡隔壁，只是掩盖了气息，而常衡现在老实的厉害，没过多注意，就没发现。

只是……

罴九狐疑道：“这就送走了?”

要知道它可是一点都没胡说，从这里前去人世千里迢迢，而且妖怪也凶猛的厉害，难保不出危险的。

天道师点了点头，慢悠悠道：“本来应该我和他一起回去的。”

“你和他?”

“嗯，我认识他。而且要去的地方也很像。”

“那你怎么不去?”

“当然是等我老婆啊。”

“好嘛……”

那天道师忽然朝着罴九眨了眨眼睛。

“你说，要不要把你女儿送过去?”

“你大爷的凭什么?”

罴九当时就炸毛了，一拍桌子，怒道:“我女儿能嫁给那样的腌臜货?他配么他?”

在它看来，这世界上就没谁能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可这一拍，直接把自家宝贝女儿吵醒了。

鸢?揉着睡眼，缓缓从毛毯上爬起来，忽然怔住。

“啊，女儿啊，你醒啦。”罴九连忙去照顾自己的宝贝女儿，又是问渴又是问饿，嘘寒问暖，简直一幅宝爸的样子。

“常衡……呢？”

在罴九看来，常衡在的这几天，最大的功劳就是把自己女儿教的会说点两个字的话来了。

“他啊，他走了。”

鸢?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屋子里。

“哎，女儿你干什么去啊?”罴九忙着大喊。

“收拾……屋子……”

罴九当时老泪纵横，早知道多留常衡一会儿了。全靠他的功劳自己女儿现在都这么懂事了。

“要不要我搭手?”

“不用。”

鸢?记得，那个姐姐曾经对披着丑陋面容她说过。

“鸢?，你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并不啥傻，只是知道的少了点而已。以后你一定可以遇见属于自己的男孩的。一定要记得，那些愿意真心亲吻你现在这副脏兮兮模样的人，无论再怎么样，都多少值得你喜欢。后来你可以再看看，看它愿意为你做出来多少。当然，别忘了为他付出，因为喜欢不是索要。”

所以，当常衡那一次无心亲吻她带着的伪装时，她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得，好像醉酒了一样。

那是鸢?第一次懂得姐姐以前给她说的那种感觉，心脏就像是小鹿一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上好像靠在火堆边，热乎乎的。

她想，那肯定就是姐姐说的属于他的男孩了。所以她才愿意为他耕田锄地，饲养鸡鸭，扮演一个平平淡淡的、好像农妇一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