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走廊踱了几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把话说明白，放褚凰羽一人在屋里自闭，要是憋出事可怎么办。

于是他拿出手机，先是在通讯录里找到褚凰羽的号码，可他刚要按下拨号，脑子里却突然闪过那人悲伤的眼神。他想了想，退出通讯录，转而打开了微信。

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停留在褚凰羽那个ok的表情上。看着这个简陋的小手，郝帅瘪着嘴，突然乐了。

得知他身在珩城，褚凰羽还是很在意的吧，不然怎么会那么着急的跟他要了定位，还非常快就找到了他。

他记得自己曾经死皮赖脸说他是她的朋友，可褚凰羽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他的呢？

郝帅一边笑着一边打字，管她什么时候在乎，想那么多太累，只要在乎就好，因为只有在乎了，她才能听进他的话，才能让他彻彻底底攻入她的心。

此时的屋内，褚凰羽锁上房间门后，浑身似脱了力般倒在了床上。

她以为自己会瑟缩在床上，一边恐惧，一边失声痛哭，可令她惊讶的是，那含在眼眶的眼泪似凝固了般无法落下，而心底里攀爬丛生的恐惧也在到达顶点之后萎缩倒退。

她的情绪仿佛在一瞬之间被掏空，原本属于心脏的部位像被开了个洞，凉嗖嗖的。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五年前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就是这个样子待在房间里，足足半年。

她翻了个身，将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吞没。

……

2013年的初夏，褚凰羽高三。

“小羽，你想考哪所大学？”彼时的冯潇潇梳着乖巧的蘑菇头，趴在褚凰羽的课桌上，好奇地问。

“珩城大学吧。”

“啊？那不就在家门口嘛？你成绩这么好，明明可以去更远的更好的学校！你不想去北城吗？”

褚凰羽摇头，束在脑后的马尾跟着一起轻轻晃荡。

“我喜欢这里，而且我爸爸妈妈也在这里，所以我哪也不想去，我觉得留在这里很幸福。”她眯起眼睛，微笑着说：“潇潇，倒是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在珩城生活了十几年，舍得就这么离开吗？”

“怎么不舍得？这里又没什么好的。”冯潇潇眼神暗淡一瞬，表情也跟着不忿起来：“我要去更大的城市，见识更多好玩的东西和厉害的人。”

“真是个小朋友。”褚凰羽逗弄一般揉了揉冯潇潇的头顶。

“小羽你又取笑我！你知道你为什么愿意留下吗？因为你的人生已经足够幸运和幸福，不需要冒险再去追求什么。可我不一样，我长得不好看，家里也没钱，我如果不去拼一拼，这辈子就完啦。”

看着冯潇潇煞有介事的模样，褚凰羽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轻佻，她歉疚地垂下眼，鼓励地拍了拍冯潇潇的肩，语气变得认真：“你说的话我记下喽，不过如果你真的这样决定，就一定要坚持下去，虽然你走了我会很寂寞，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

“褚凰羽，外面有人找！”突然，教室门口传来女孩子的喊声，褚凰羽转头看向门外，好奇地起身走了过去。

她的身后，冯潇潇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缠绕着若有似无的黑雾，全无了之前纯真的模样。

她和褚凰羽从小一起长大，可地位却从来都不是平等的。褚凰羽的双亲在珩城本地做丝绸生意，地位名声财富应有尽有，而她的父母，则是褚家一处工厂中的普通工人，处处都需要看老板的脸色。

说实话，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褚凰羽。大概是因为家庭教育的原因，褚凰羽的举手投足之间总会有一丝丝优雅高贵的气质，可在冯潇潇眼中，这就是实打实的做作与矫情。明明只是个小老板的女儿，她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永远摆出一副人生赢家的姿态？

可是，即使心里满存着对褚凰羽的不满与嫉妒，冯潇潇却不得不以好友的姿态陪在褚凰羽身边，因为只有她和褚凰羽的关系足够好，她的父母才能靠着褚凰羽美言几句拥有更多向上爬的机会。

她注视着褚凰羽走出教室门，三分钟后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封蓝色的信。

又是情书。

褚凰羽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可是她个子高挑，脸庞娇小，那双细长妩媚的眼睛生得十分贵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清冷，却更能扰人心弦。加之家里有钱成绩又好，所以从小到大，她的追求者从未中断，只是她本人在这方面似乎有些迟钝，至今也没有同意和其中的任何一个追求者交往。

“这次是谁啊？”冯潇潇收了嫉妒的目光，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问。

“程治。”褚凰羽有些苦恼地坐下，双手托住白皙的脸颊。

冯潇潇的笑脸僵住了。

程治是隔壁班的，擅长打篮球，但成绩不好人有点浑，跟黑社会混在一起的传闻也是从高一传到高三。可即使如此，再多黑历史架不住人长得帅，再加上痞里痞气的模样最能吸引青春期未经世事的少女，所以他是学校里不少女生暗恋的对象。

其中也包含冯潇潇。

冯潇潇看着那封蓝色的信，低声问：“第几次了？”

“第六封信了……”褚凰羽叹了口气：“潇潇，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我对他没有感觉，也拒绝过他很多次，可是他一次又一次托人送信，我真的很困扰。”

褚凰羽发自心底的纠结变成了冯潇潇眼底的炫耀，她拿起那封信，泄愤般的撕掉了。

“潇潇……”

“把这封撕碎的信还给他。”

“……”

“你不是拒绝吗？那就拒绝的干脆点。”

“你说的没错，这样拖泥带水的的确不好，那我今天放学就去还给他。”

“我替你还。”

“为什么？”

“他有黑道背景，我不想你有危险。”

褚凰羽看着表情严肃的冯潇潇，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握住冯潇潇的手，轻声细语地说：“谢谢你，潇潇。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我自己做比较好，更干脆，也更能让他看到我的决心。”

冯潇潇低下头，心底里的怒火逐渐连成一片。

我追求不得的感情，为什么你可以那样轻易地得到？而我，连想借此机会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要被你剥夺。

她的脸黑的彻底，可褚凰羽却以为她是在为程治纠缠自己的事生气。她温柔地捏了捏冯潇潇的脸颊，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想逗冯潇潇笑。

冯潇潇没有笑，她将碎信推给了褚凰羽，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褚凰羽一定会追根究底问出冯潇潇生气的理由，就算因此牵扯出冯潇潇黑暗的内心也在所不惜。然而，那时的褚凰羽还是个成长在蜜罐中的少女，她没有去管沉默的冯潇潇，甚至还觉得她为了自己而生气的样子格外可爱。

她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信，写了一句话丢给冯潇潇，然后将碎信收进了桌洞。

可是，她没有等到放学亲手将碎信还给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