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星眸婉转，声音娇柔，安慰道：“秋娘娘内心的想法，我倒知道一二，说与秋娘娘一听，还望秋娘娘能够开怀释疑，不要再如此愁眉苦脸，宫里春色正好，群芳争艳，甚是动人，你心不属于这里，可人在这里，也要适应宫墙之中的生活，毕竟，你出不去了。”

秋才人叹道：“是啊，我出不去了，被困在了这里，不能回家祭祖，不能得见亲兄，不能有任何悲鸣，不能有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这里春色在动人，也打动不了我。”

素修伸出纤纤素手，轻声道：“我也与你一样想法。”

秋才人垂眸惊异道：“娘娘也这般想？”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活在宫墙之内，我也与你有过一样的想法，讨厌宫里的人，讨厌宫里的规矩，最后连我自己都讨厌了，因为向这里屈服了——我出不去，但日子还是要过，我想过出去的方法，但都不是切实可行的，便安慰自己做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也没什么不好，人活百年，总是一死，便快乐过每日吧，不然最后死了，也是难受死的，太不值得.......”

秋才人又是一惊，问道：“娘娘曾经想过逃离这里？我虽然自怨自艾，但却没有胆子想要逃离这里。”

素修一笑，用自嘲的语气道：“不是这里——是多年前在长安的时候——那时候我总听有人说外面很好，有宫里没有的许多好处，不用每日辛苦读书写字，还能够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我便动心了，想要出去，我很顽皮，想尽了各种方法，还想过要用假死的方法……但最后都破灭了，我也不想出去了，觉得在宫里挺好，至少在宫里我是金枝玉叶，永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呵护我的母妃，悉心照顾我的侍从，可到了宫外，心情是愉悦了，是自由了，可其他的都会随之失去——我会很辛苦，想做的事情也做不了，想见的人也见不了，最后，我会成为一个农妇，面朝黄土，每日辛苦……”

秋才人叹道：“原来娘娘是用这种方法安慰自己——可这样的方法对我却没有用，我是从浸泡的苦水中长大的，我不怕苦，我只怕永远也吃不到那种苦了。”

素修道：“现在你的处境是你迄今为止最好的——曾经的你朝不保夕，三日一顿饭，你的兄长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如今，你成了才人，你的兄长也当了官，你们两人有了如此转机，是上天垂怜，也是你兄妹二人善良的回报——先应有句话说得对，你做才人，远远比当尚宫好，尚宫还是奴婢，才人却是主上，天壤之别。”

秋才人苦笑道：“娘娘可能并不了解我们这里的习惯——一日为奴，终身下贱，是永远都不可能翻身——我之所以请求娘娘帮我从凤阳阁出来，只是想还当尚宫，有了些钱财，还在宫里当女官，这样哥哥在地方上当官，也能有个保障——哥哥是朝廷的官，但在当地，仍然被人看不起，只因为我们秋家世代只是狱卒，只比寻常百姓强一些，但在贵人们眼中看来，我们还是如蝼蚁一样低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素修摇摇头，道：“我不这么认为，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哥哥当了朝廷的官，这不就是惊人的改变吗？我听说祁相公也是出身寒微，沈相公也没有显赫的身世，裴将军更是从小小的奴仆成为了将军，统领千军万马，兼领四道，掌管边境……还有人敢说他们低贱吗？只要你兄长好好努力，一样做高官，你们秋家以后一样是显赫的门楣。”

秋才人苦笑道：“这些都不长久啊，还是会有很多人在人前人后说祁相公他们是低贱之人，看不起他们，娘娘不明白，在燕国，有一个好的出身有多重要。”

素修轻声道：“楚国并不例外，我如何会不知道？曾经天下闻名的五姓七望也是如此，轻易瞧不上人，出身寒微却名满天下的才子官至宰相，在他们眼里也有瑕疵……但现在强了许多，天下人各凭本事说话过活，不少寒微才子高中状元，被人高看，无有人诟病他们的出身，只是艳羡与钦慕他们过人的才华。”

秋氏羡慕道：“可惜燕国不是楚国。”

素修苦笑道：“楚国人也是如此想——可惜楚国不是燕国。”

秋氏失笑，“原来彼此都有这样的想法——可若是真要调换过来，彼此也都不肯愿意吧。”

素修微微一笑，道：“未必。”

秋氏沉默了一会，微微抬眸，小声道：“娘娘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素修神情肃重，语气哀婉，道：“我只是在说心里话。”

秋氏眼睛一亮，道：“娘娘的心里话也是我的心里话——看来我与娘娘当真是有缘才来相会。”

素修笑道：“没有缘分，当然不会相会——你若是觉得我说的还有分道理，便应该再听我多说几句——我能猜得几分关于你的心事，说与你听听，若是不对，便请淡忘——你心里所想乃是陛下并非真心重用你哥哥，也并非真心想要赏赐你，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为自己谋个好名声罢了，所以你才有千种担心万般忧虑，担心兄长在外耿直惹人烦，掉入人圈套无法抽身，忧虑自己在宫内不得自由，时时提心吊胆不得开心颜——是也不是？”

秋氏点点头，温声道：“娘娘说的极是。”

素修轻轻握住秋氏的手，展露关怀的笑颜，道：“尽人事，听天命，其它不用多想，你在宫中万分焦急如坐针毡，也没有巧计良策来解难，倒不如淡忘三分退而远之，你在宫中谨守宫规好生度日，你兄长在宫外勤勉努力报皇恩，陛下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不会为难你们兄妹。我听人说，你们兄妹现如今天下闻名，全国都知，只要你兄长恪尽职守，高升指日可待。”

“我倒不希望哥哥做多大的官，越大的官，越得罪人，还是平头百姓好，人人之间笑意盈盈，不用绵里又藏针，说错了话，得罪了人，退让三分真心赔礼即可，不像官场，有时一死都不能了断。”

“此处虽然滩深险多，但也要人来心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良策呢？才人不用多虑，既然已经只身闯入曾经不敢想的地方，就该来之安之，光想这些，可是要犯错误的。”素修轻轻敲了下桌子，试图敲开秋氏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