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点点头，思绪百转千回，在众人面前，有许多知心的话不能说，有许多想说的话不能说——素修知道，在这种场合，就是得说漂亮话，说让所有人听了都很舒服的漂亮话，至于一些真心话，只能深深埋藏在内心的深处，让其慢慢腐烂掉。

素修轻轻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晏心过来，晏心伊始没有看到，还是灵犀轻轻提醒她，她才知道过去——晏心缓缓走到素修的面前，双颊微红，眼泪汪汪，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朝素修拜了三拜，然后微微抬头，细心聆听着素修的话——晏心的内心也很没有底，她不知道此去几年，也许是很短的日子，也许就是一辈子了，她有被人遗忘的可能，她也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可能。

素修缓缓开口，语重心长，道：“晏心，你一直是在宫里长大的，从没有出去过，今日一别，你到了宰相府，也算是能见见未曾见过的世面了，你胆子时大时小，有时候拎不清事情，容易犯糊涂，今后可要改改了，以后你到了宰相府中，可要勤勉，认真，要尽心尽力地侍奉宰相和夫人，不能有半点差池，宰相和夫人都是很好的人，你要悉心照顾宰相和夫人，也要从宰相和夫人那里多学些东西，比如为人处世之道——不要得罪人了，还不知道如何得罪的——总而言之，照顾好宰相和夫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李曜补充说道：“才人娘娘想你了，朕会准许你回宫拜见才人娘娘——你以后去了宰相府，也要好好保护歌喉，毕竟悦耳动人的歌喉难得一见，才貌双全的讴者更是举世无双——宰相夫人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宰相夫人，练歌是次要的。”

祁然说道：“陛下不用如此忍痛割爱，臣——”

李曜摆摆手，笑道：“祁卿此言差矣——第一，朕不痛，第二，晏心不是朕的最爱，朕现在的最爱是才人——不过，失去晏心，朕的内心也是空落落的，毕竟以后劳累的时候只能听才人唱歌了——才人唱歌也不错，但比起晏心来，还是很有差距的——晏心，临走之前，再唱几首吧。”

祁然也说道：“晏心姑娘，在陛下身边就多唱几首吧，以后到了我的府上，你也没有多少机会可以一展歌喉了——我的夫人不喜欢这些。”

素修也含笑道：“晏心，也唱一些我喜欢的吧。”这次离别，不知道是不是永远呢，晏心的歌喉是举世无双的宝藏，素修一直都很喜欢。

晏心慢慢起身，暗暗审视着灵犀、紫鸢、玉姿等人，心内也是无限的伤感——这些都是和她一起来到燕国的姐妹，一起过了很多难以忘记得日子，可从今以后，她们就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晏心心思很是敏感，往往见微知着，喜欢预想一切事情的发生的过程——此次，她有一次深刻意识到了别离的痛苦——原来，诗词中所写的离别之苦有这么苦，有这么难亡，生离要比死别更加痛苦，死别万事空，生离千般苦。

就在晏心偷偷看着灵犀等人最后一面的时候，玉姿也在深深地看着忧伤无比的晏心——玉姿打心底里就知道晏心的苦——在下城的时候，晏心曾在深夜时唱过一支歌，那支歌悲伤缠绵，使人不忍听——玉姿也很喜欢晏心的歌喉，一想到此去不知几年能再见，心里也是百般的难过。

晏心努力使心情变得晴朗，慢慢抬头，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神采——晏心唱歌时，给人一种脸上洋溢着神光的感觉——连带着晏心整个人都是光芒万丈的，加上动人的歌喉，晏心在唱歌时就是很多人眼中从天上降临的神仙。

晏心樱唇微张，唱出动人心肠的歌声。无一不是应景的。

“斗酒勿为薄，寸心贵不忘。

坐惜故人去，偏令游子伤。

离颜怨芳草，春思结垂杨。

挥手再三别，临岐空断肠。”

“画舸停桡，槿花篱外竹横桥。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

“急景流年真一箭。残雪声中，省识东风面。风里垂杨千万线，昨宵染就鹅黄浅。

又是廉纤春雨暗。倚遍危楼，高处人难见。已恨平芜随雁远，暝烟更界平芜断。“

“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天上嫦娥人不识，寄书何处觅？

新睡觉来无力，不忍把伊书迹。满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

“一夜东风，枕边吹散愁多少。数声啼鸟。梦转纱窗晓。

来是春初，去是春将老。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谁向江头遗恨浓，碧波流不断，楚山重。柳烟和雨隔疏钟。黄昏后，罗幕更朦胧。

桃李小园空，阿谁犹笑语，拾残红？珠帘卷尽夜来风。人不见，春在绿芜中“

“秋老钟山万木稀，凋伤总属劫尘飞。

不知玉露凉风急，只道金陵王气非。

倚月素娥徒有树，履霜青女正无衣。

华林惨淡如沙漠，万里寒空一雁归。”

素修等人听着晏心的歌，眼泪又一次流下——晏心所唱的除了最后一首，都是楚宫里的歌——素修记得，在楚国的时候，因为皇帝的爱好，所以后宫之中到处是歌舞升平，余音绕梁，日日都能听到后宫宫人们优美的歌声，晏心刚才所唱的就是楚国宫人所爱唱的曲子，如今，在异国他乡听到楚宫的曲子，很有物是人非的感觉，在场的楚人无不暗暗神伤。

尤其是玉姿，在楚宫时，她不是最热衷这些的人，只不过喜欢而已，以前玉姿在楚宫听到，也只是感叹一句诗中的遣词造句，现在，玉姿听到这些“乡音”，除了止不住的流泪，就只剩下默默跟着晏心吟唱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应如实突然说话，打破了在场的沉默——李曜和祁然在听到晏心的吟唱后，都陷入了沉思——这种沉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理解——他们在猜想，是不是所有的楚人，不管是在楚国的，还是流落他乡的，都还存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楚国还有希望，还能恢复以前的荣光？

但这种沉思没有持续下去，应如实的话打破了李曜和祁然相同的思考——

“陛下，有人要见陛下！”应如实再没有往日的冷静，慌张的样子让李曜意识到事情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