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身边的香怜自发走到梨园宫人端来的羯鼓架子前，拿起鼓槌，冲着众人笑道：“奴婢这一下敲下去，可就是开始了，各位娘娘们可要听好了，手里的动作也要快些。奴婢们粗粗笨笨的，可不知什么是徇私舞弊，各位娘娘就不要有侥幸的想法了，快点传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相王妃也说道：“今个儿是在梨园，便由我做东，也由我做个评判人，为了公平起见，待会各位抽取的竹简需要放到我这里来。”

说罢，香怜开始敲打羯鼓，一声声如猛烈的雨点，众妃嫔们都着急忙慌地传递着宫女摘来的假果子。

素修虽然很反感这种游戏，这种不管不问别人想法的做法，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传递，不巧的是，素修刚刚接到假果子，香怜便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鼓声戛然而止。

卫才人见传到素修就停住了，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王皇后的近侍如意捧来竹筒，素修只得从中胡乱选了一个，如意取来交予相王妃。相王妃拿来一看，上面写着“以‘独处’为题，诗词歌赋皆可，须在十下鼓声以内完成。”

相王妃念完，香怜便敲了第一下，笑道：“娘娘可要快些啊。”

素修此时记忆已经不大好，又被聒噪了半日，心里很是烦闷，见如此场合，不好推辞，遂念了一首，

“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

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

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

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一番话说完，王皇后等人连连点头，别无他话，只李淑妃侧头看向素修，笑道：“简单易懂，词也很好。”

相王妃便让香怜接着传下去，几回传递下来，也传到了他们自己人手里——相王略一愣神，鼓声就已经停下，相王李昀环顾四周，看了看手中的物件，了然一笑，随手一抽出竹筒的竹简，相王妃笑着读出了上面的内容，“抽此签者，须亲笔写诗词，在场几位写几遍。”

相王往后一仰，笑道：“今个儿可是要累煞我也。”

王昭容笑道：“如此毫不费力得到相王的墨宝，真是天助我等。”

王皇后道：“你可不用写我的那份了，我又看不懂，放在哪里呢？”

不一会儿，宫女们就已经将文房四宝备齐，相王李昀笑道：“你们动作如此快，可见是帮外不帮里了。”

其中一个宫女笑道：“大王可不要误会，奴婢们也要为您着想，早写完早利索不是吗？”

相王李昀来了兴致，挥毫泼墨，亲搦湘管，一连写了两首词，写完一张便由宫女传下去一张。

传到萧婕妤这儿，萧婕妤看得很是认真仔细，素修也凑过头来看热闹，才凑过来，那上面的字迹熟悉的让素修害怕——相王写的分明是她在九真城里的水沟中捡到的红叶上的诗词，那娟秀的字迹，让她当初以为是一个女子所作。

“睡起流莺语。掩青苔、房栊向晚，乱红无数。吹尽残花无人见，惟有垂杨自舞。渐暖霭、初回轻暑。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尚有乘鸾女。惊旧恨，遽如许。

江南梦断横江渚。浪黏天、葡萄涨绿，半空烟雨。无限楼前沧波意，谁采萍花寄取。但怅望、兰舟容与。万里云帆何时到，送孤鸿、目断千山阻。谁为我，唱金缕。”

这不是红叶上的词吗，她还抄录了很多遍，至今安处殿的案几上还放着呢。

原以为是一位女子的佳作，没成想竟然是相王所写的。

仔细一看，字如其人，在燕国，如果不是相王，恐怕也没有人能写出这般哀婉缠绵的字来吧，他们大都喜欢刚健有力，连女子也以能使刀剑为荣。真是不知道怎么就孕育了相王这么一个怪胎呢？

待到诗词传到素修这里，就又多了一首词，素修只看了一两行就知道了是当初自己写在红叶上的诗词。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素修在写字时有个习惯，喜欢将难写的几个字缩减一下笔画，在相王今个儿写的诗词上，素修也发现了相王原来和她有着一样的习惯——但只是在后一首词里有这种情况——是否也就说明，当初的红叶飘出长春宫后就流向了九真城的王城，最后被相王捡到了？

素修边看诗词，边连连抬头看向正在饮酒的相王李昀，从外形与气质上来说，相王李昀无疑是最接近楚人的，尤其是相王一低头时的侧脸，像极了秦王赵久止，但却比秦王赵久止多了几分沧桑。

王皇后看着众人皆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相王李昀的大作，她又看不太懂，便在一旁喝着酒，两眼放空。如意知道王皇后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便在恰当的时机提出昭阳殿还有要事等着皇后殿下去处理。

王皇后一听如意说话，两眼也有了神采，向众人说明情况，先行一步。

正在跟胡充容讨论诗词的香怜也忙不迭地跟上皇后的步伐，出了梨园。

平日里跟王皇后相好的刘昭仪等人也接连离去，一时之间只剩素修、萧婕妤卫才人等几个走得慢的。素修由紫鸢扶着，慢慢悠悠地站起，和萧婕妤等几人向相王妃告退行礼，此时相王李昀仍旧慵懒的坐于一侧，竟用毛笔站着酒水，在案几上胡乱涂抹。

此举吸引了萧婕妤的目光，她一边向相王夫妇行礼，一边拿眼不断看着相王李昀，想要看清楚他写的是什么。

素修见萧婕妤快要失态，忙一把将她拉住，三人并肩出了梨园。

才走出一段路，萧婕妤看到素修腰间经常佩戴的一枚玉佩不见了踪影，“一定是掉在了梨园里。”

素修并不在意，“掉了，应该会被人捡去。”

“我去帮你找找吧。”

还未等素修同意，萧婕妤就已经消失在素修和卫才人的目光中，素修和卫才人相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