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相见之后就是别离，繁春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素修等人，跟着主母吴氏派来的小丫鬟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素修等人在殿外驻足目送，直到繁春转过一处楼阁，不见踪影，才陆续回殿。

繁春来时，沐真去了掖庭宫取些火烛和秋日必备之物，与其擦肩而过，回来后听訾尘说繁春来过，连连懊恼，捶胸顿足了好几天。

素修不知道繁春离开的具体日期，只好在她离开安处殿后，日日为她祈福，希望她一路顺风，更希望相见的日子快些到来。

之后不久，宫里传来了相王李昀即将回都城的消息，王皇后每天在处理完大明宫事务之后，其他的事都放到了一边，身体力行地践行着相王回来这件大事——先是带着刘昭仪、成贵妃、李淑妃等人在宫中为相王及相王妃挑选住的地方，千挑万选，选定了乾元殿，在之后就是在昭阳殿里和尚仪局、礼部的人讨论迎候事宜，等等，就不一一赘述。

对于相王，素修很陌生，但和相王妃，素修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在宫中呆的久了，灵犀等人和后宫来来往往的宫女内宦们混熟了以后，素修从她们的议论中得知，相王妃和昭阳殿里的那位皇后同出一门，是亲姐妹，又嫁给了一对亲兄弟，伊始被传为佳话，现如今两人的妹妹又入宫成了九嫔之一的昭容，一门同时出三位贵人，很是罕见，宫内外现都将这三姐妹合称“三王”。

素修饶有兴趣地听着訾尘滔滔不绝，不时点头，表明自己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不过在訾尘讲故事的过程中，素修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嘴唇上——上面挂着刚刚吃完的糕点的残渣，都没来得及抹去。

终于到了相王归来的日子，素修等人很早的就接到了来自昭阳殿和尚宫局的命令，穿上礼服，先到含泉殿聚合，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等相王和相王妃回大明宫。

王皇后的心情不错，脸上也都洋溢着喜悦，与之关系最好的刘昭仪也不再是一张臭脸，难得的一脸喜色。

从王皇后和刘昭仪、成贵妃等人的交谈中，可以对宫外发生的事情做个简单的推断，素修正色端坐，洗耳恭听，想象这宫外的情景。

相王李昀及其妃子王氏到达平城后，会由礼部的官员、负责保卫皇帝的左右备身等人迎入都城，从安化门入内沿着宽阔的朱雀大道朝大明宫行进，街道两边都是安排好的近卫，防止意外的发生。进入大明宫后，首先要朝见皇帝，之后便是去祭拜先皇，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的陵寝在城郊，须得再次走出大明宫，从金光门出城，完成祭拜后，折返大明宫，不出意外，就会进入紫宸殿以北的后宫。

“这按照祖制，凡有宴饮之乐，须得设在麟德殿，如今陛下改了地方，要在含泉殿设宴，这儿狭促，不知能否容纳那么多人。”成贵妃眸中闪了闪，含笑道。

王皇后望着成贵妃笑道：“麟德殿固然宏大，可每每坐在席间，彼此都离得太远，看什么都看不清，说个话儿也不能够，这点上倒不如含泉殿可以互相看顾。”

李淑妃也笑道：“是呢，陛下最看重兄弟了，相王许久未归，可是有很多话要和相王说呢。麟德殿虽宽阔却使人拘谨，含泉殿虽狭促却可以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陛下思虑深远。”

素修百无聊赖地听着王皇后等人左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因为起得太早，难免有些困意，眼睛微眯，神思飘荡，瞬间仿若置身于外。

外间的一系列活动终于结束，腿脚利落的小宦官们飞奔来传信，告诉王皇后准备迎接，“陛下和相王已经到了延英殿，正在说话。”

听此消息，王皇后忙起身率领众人站在殿外恭迎，无人敢做出半点声响。

正在众人站得腿酸脚麻之际，由南走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前面是几对宦官，后面是天子近卫，气象非常，随后紧跟着的是成对宫女和宦官，再然后才是李曜的辇车。

行至众妃跟前，众妃忙行礼迎接，一阵忙不迭行礼后，李曜携着相王，王皇后拉着相王妃，缓缓步入含泉殿。

霎时众人忙乱，站在最后的素修连相王妃的影子都没有看着，前面的人都比她的个子高，素修遂也放弃了观赏的念头，随着众人的步子入内，按照品阶落座。

素修打量着含泉殿，进来伊始还未觉得狭促，深深觉得成贵妃的话有误，现在众人落座，宫女宦官等在殿内侍奉，来来往往，走动不停，转身都要很小心，生怕一个失误将杯盏跌落；天子近卫守候在殿外，负责巡查的人也很是谨慎，否则一个侧身就会晃进殿内——里面觥筹交错，外面刀光剑影，落座后能看得清每一个人的脸，虽然是按照品阶坐下，但案几离的很近，几乎像是连在一起，也就分不清什么彼此了。

如此看来，含泉殿是要促狭些。

喝得酒酣耳热之际，王皇后又命呈上歌舞，素修觉得奇了，含泉殿本就狭小，哪里还有空闲地方供美人歌舞呢？

只见一队十人左右的缠头宫女大步走来，也不全部进殿，只进来四五个，其余都在殿外，殿外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缠头宫女，面前放着架子，上面摆着羯鼓。

不同于素修常见的楚人舞蹈的柔美轻盈，这些宫人的舞姿豪迈奔放，不像是席间的消遣，倒像是为胜利归来的将士歌功颂德。

羯鼓发出的声音急促而又响亮，如战场上骏马疾奔的蹄声，非常激发人的斗志。

在场的人，除了素修全都是一副陶醉的样子，尤其是坐在李曜身边的王皇后，若不是顾忌太多，她也想要加入起舞的宫人行列了。

素修不喜欢这样的乐舞，只觉得喧闹无比，便偏头朝殿外看去，只见负责击打羯鼓的宫人“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认真的样子惹人怜爱。

一曲终了，敲打羯鼓的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在殿内殿外起舞的宫人却没离场，忽而变换队形，又换了另一支舞，口中吟唱起来。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

公之媚子，从公于狩。

奉时辰牡，辰牡孔硕。

公曰左之，舍拔则获。

游于北园，四马既闲。

輶车鸾镳，载猃歇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