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轻轻触碰素修的手指，灿然一笑，道：“不知你可会弹《相思引》？”

“会弹一点儿。”

“那便弹来我听听，看看你的功力是否能够担得起我说的任务。”

几个侍女抬来一张案几，搬来矮凳，放上古琴。

素修此时没有弹琴的心思，但不好违抗李贵妃的命令，勉强坐到案几前，信手弹了起来。

“美人在时花满堂，

美人去后花馀床。

床中绣被卷不寝，

至今三载闻余香。

香亦竟不灭，

人亦竟不来。

相思黄叶落，

白露湿青苔。

随着素修琴弦拨动，李贵妃在一旁轻轻哼唱起来，神怿气愉。

但素修和绛仙并没有完全融入，脑子想的都是何时可以单独说些心里话，不停地交换着眼神，心里备受煎熬。

一曲结束，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宦官上前行礼，对李贵妃道：“娘娘，陛下请婕妤过去，要打扰娘娘的雅兴了。陛下说晚上会亲自找娘娘赔礼道歉，望娘娘成全。”

李贵妃和颜悦色道：“我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你回去交代陛下勿要太过辛苦，否则，我找谁要赔礼？”

那小宦官笑道：“下臣记下了。”转目请绛仙起身跟他走，绛仙看了眼素修，两人目光一交会，头一点，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绛仙跟着小宦官去了。

李贵妃待绛仙走后，让站在水亭内侍候的婢女宦官都下去侍奉，亭内只余她和素修两人。

李贵妃将矮凳挪到素修旁边，跟她并肩坐在一起，手抚上了琴弦，笑道：“你我一道想想曲子，等到那日一弹，务必要惊艳全场，让陛下和殿下高兴。殿下知道此曲是你作的，定然春风满面。”

素修一笑道：“我愚钝，全要仰仗娘娘了，娘娘要辛苦些。”

李贵妃对上素修的明目，缓了笑意，平心静气道：“日后我还要仰仗姑娘呢。殿下和我说，他很想念姑娘，就如这《相思引》中说的一样。”

素修低头，心乱如麻，她不知自己该以何面目对李曜，以何心情在燕地与燕人相处。昨夜的屈辱，她无法忘却。李恽活着，她恨李恽；李恽死后，她该恨李曜了吗？

日后楚军破城，她该陪在李曜身侧吗？她若回去，现如今的秦王还会对她一如当初吗？作为曾在敌人阵营里生活的人，楚人会以何种眼光看待自己呢？

李贵妃嫣然一笑，发出的声音宛转悠扬，“你害羞什么呢？脸皮这么薄，可做不了殿下心尖上的人，你在这一点上比我可差远了。”

素修局促道：“我没有害羞，只是没有想到殿下还能记挂着我，有些不敢置信，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听错了。”

李贵妃轻轻用手指点了素修的额头，笑道:“你在我面前，不用害怕，害羞便害羞，想他便想他，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若我是你，也会想着殿下——比起皇帝这个老头子，殿下实在强太多。我知道你心里有千个不愿，一点也不愿见到老头子，你要忍耐，殿下快要即位了，你的好日子不远了。”

素修不敢接话，双眼怔怔看着琴弦，思考诸事。

李贵妃起身拿起茶杯，用手指沾了些水，轻轻弹到素修青丝上，笑道：“现下你不需要想得太多，静候佳音即可。你和我不一样，你有人惦记，能够继续在这大明宫里生活下去，而我马上就要变成秋天的扇子，被殿下抛弃，甚至死去。我面临这等大事，尚未像你一样愁眉苦脸——否则，我早就死了。”

她不会是喝了些酒，说些醉话吧？素修也默然起身，看着已经转身看向水面的李贵妃。

微风拂来，李贵妃闭眼笑道：“在你刚才弹琴的时候，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便是因为这首曲子弹得很好，陛下喜欢上了我，留我在宫里，日夜不离开我，封我做贵妃。转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老了，殿下也老了。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有些目不暇接，甚至有些心惊肉跳——我就是这样走过了一段长长的路——该结束了，我的使命也要终结了。”

素修不知李贵妃话中意思，只当她是追忆年轻岁月，慨叹时光易老，人情不古，听着李贵妃的潺潺之音，也陷入了对往事的沉思——现在的楚国能与燕国抗衡否？

沉静的氛围被李贵妃打破，她语笑嫣然的拉着素修并肩而坐，轻轻抚出一支曲子，素修听出是将《朝仙子》改了一小段，李贵妃弹毕，笑道：“姑娘觉得此曲如何，能否登上寿辰？”

素修笑道：“此乃贵妃所作？”

李贵妃淡然道：“我将一个曲子改了几处，觉得很适合寿辰——我以前也是如此做的，不然从哪里得到新曲子呢？世间大才用尽，只能从前人的曲子上翻花样了。”

“我觉得很是适合寿辰，贵妃教我。”素修不去想与《朝仙子》撞调一事，大抵多数人皆如此，拿着别人的曲子稍微一改，当做自己的新曲，还有可能传唱一时呢。素修便当这个是新曲子，一脸心悦诚服的看着李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