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一走，这个会也就散了，太子妃拿起披风，跟随太子跃马而去，成良媛和李良媛也去别处深入讨论育儿之事，素修等到她们都出殿门，才起身回荷风水榭。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繁春，推门刚进房内，就看到繁春与玉姿互推药碗的情形，繁春一脸病容，与之前的俏丽小女官判若云泥。

繁春和玉姿听到有人进来，忙回头去看，手上动作却未及时停住，一个不小心，药汤洒在了繁春所盖的薄襦衣上，素修忙让沐真和灵犀将繁春按住，不必行礼。

玉姿见撒了药汤，只得重新去熬制，灵犀和沐真瞅着素修有话要与繁春的模样儿，遂找了个别的由头，一并出来了。

四下无人，素修拉起繁春的手，含泪安慰：“你也不必太难过，往后的日子只怕一天比一天艰难。现在要是哭干了泪，明日又该如何呢？”

繁春咬住发干发白的嘴唇，说不出一个字，眼睛里的泪强忍着不掉，在眼眶里打转，终是忍耐不住，一头埋在枕下，悲愤交加，泣不成声。

素修见这个光景，眼泪也不住的淌，拿着秀帕捂脸止哭，待情绪稳定下来后，不忘继续宽慰繁春。

“咱们俩自小一块长大，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情谊非他人可以比拟。我知道，你自小离家，几乎没见过自家人，视我的姐姐，哥哥如亲人一般，他们也都很疼爱你，你对他们都有很深的感情。

可该放下还是要放下，该忘记必须得忘记，不这样的话，你我连活路都没有。你敬重我哥哥，我的心里和明镜似的，但你得把这份敬重放在心底，埋起来，暂时让它死去。有朝一日，可以亮出来，再亮出来，对你，对我，对我们这一大群人都好。”

素修也很是震惊自己可以说出这番不近人情的话，素维是自己的亲哥哥，自己不能去哭，还得阻止别人去哭，怎么听都不像话。

繁春的悲痛不亚于自己，她的聪明胜过自己，这些话，她是比谁都清楚的。可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自己知道的道理，往往又糊涂了，要经过别人的劝解和点拨，才能醒悟。

素修给自己和繁春找了一个不悲痛的理由，也是她最希望的结果，“我听太子说安阳宫宴会是个极大的盛会，保不齐是欢迎我哥哥的。他是大将军，自然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不会白白顶撞燕人，落个坏下场的。你好好养养身子，哪天还要指望你去打探消息，看看我哥哥在何处，咱们好去和他回合，共商大计。没了你，我可是不答应。”

素修挤出生硬的笑容，语气颇为欢快，轻轻推着不言不语的繁春。

繁春见素修已经好言相劝到如此地步，碍于多年情谊，不得不起身擦去眼泪，恨恨道:”赵将军和郑将军都是大楚的英雄男儿，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出事，对于大楚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我现在只恨不是个男儿身，不能效忠于两位将军的麾下，驱逐蛮夷！也恨自己生下来没有学些剑术拳法，一点武艺都没有，公主，就凭你我的一点计谋，何时才能实现匡扶社稷的大业？”

“你怎会出此言论？莫不是让悲伤冲昏了头脑？陛下交予你我的大业万不可忘记，也万不可断送。即使今时今日，或者明日后日，就算是一辈子都要只做这一件事，你我也不能忘记，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抓住它，也许就是天将大明的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倒下，我们和守着国土的将士一样，没有输赢，只有死活，每一天都是背水一战，不能松懈。”

“你再哭半个时辰，以后都不准哭，这儿没有谁死了，也没有哪国亡了，活着，就是赢了。你我虽是女子之身，可未必不能立下男儿功业，可不论是活着还是完成大业，哭是哪件也办不到的，但办到让别人哭，就离我们的目标不远了，能够做我们想做的了。”

素修将绣帕递给繁春，盯着她一点点的将眼泪擦干，直至绽开笑脸。

“你很敬重哥哥，也要有他的勇敢啊。现在我们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妄下结论，对哥哥也不尊重。哥哥是贵人，我小时候有个半仙给我们三人算了命，大富大贵，一生无忧，这不就应了前半句了？所以一定不会出事。我昨儿乍一听，也没了主意，后来一想，我何必要为难自己，违背天意呢？我还要在显贵些，你也是。”素修一番话，是在开解繁春，也是在安慰自己，现在说的挺好，一到夜深人静，想的比谁都多，比谁都惨。

繁春点点头，哽咽着：“公主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我便只哭这一次了，以后再不哭了，也是，我哭得再久，还能把燕国哭亡了不成？公主，要想完成大业，没有一番好好的筹划是不能够的，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截至目前，已经全盘皆乱，没有一步是按照陛下的设想在走，我们很难，需要的时间也要比预期的多很多。公主当真做好了准备，要一条路走到底，不生半点退意?”

“你这话也是好生奇怪，我又有何理由后退？-——不过我现在进退，暂时不会影响两国中的任何一个——按照目前来说，以退为进，方是上策，伺机而动，是另一种准备。这样下来，是需要很多时候——也许，直到楚国被灭，我们也完不成任务。”

最后一句话，素修说的既无奈又悲壮，“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哪里会允许别人夺占了我们的土地？所以，无论过程如何，在我这里，结果只有一个——灭掉燕国，哪怕楚国先亡，没了。”

“我始终追随公主，与公主一道。”繁春道。

素修满意的点点头，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素修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同行，今生今世，可是分不开了。”繁春点头道：“今生今世，不负大楚，不负公主。”

素修捂着心口，眼里尽是难以言说的感觉，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