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低沉的清咳，在客厅另一端响起。

乔馨，触电般，飞快的抽回手，规规矩矩，立在餐桌边。

苏锦年：“咳。父亲。”

乔馨：“父……亲。”

苏世贤，双手背在身后，整齐的长衫，迈着比苏锦年稳重几倍的步子，站在不远处的客厅中间。

苏锦年，惺忪着出来开门，还没来得及换下睡衣。

乔馨，尽管一身整齐，刚在餐桌边和苏锦年的亲密一秒，却被苏世贤看了个从头到尾。

苏家的家教，一向严格……

苏世贤：“乾生（苏锦年的字号），在外人面前衣着不整，不拘小节？有失体统！”

苏锦年：“父亲，我去更衣。”

一句外人，已让立在一旁的乔馨汗毛竖起。她攥紧手指在身前，微低着头，抿紧双唇，大气不敢出，头不敢抬。

苏锦年，关上房门，

苏世贤，在客厅中央，身形未动，只有深沉的嗓音，

苏世贤：“你是……？”

听着苏世贤意指自己，乔馨，暂时抚平炸起的毛，微微抬头，平视着苏世贤的方向。

乔馨：“父亲，我是乔馨。”

苏世贤：“乾生尚未婚娶，乔家小姐，不必如此隆重多礼。清早，可有要事须访？”

乔馨：“父……，咳，苏叔叔，知道您来申城，特别……带了我老家的余杭小笼包，现磨豆浆，给您尝尝……”

乔馨，越说越紧张，攥的手心出汗，扭得指尖儿发白，

毕竟，客厅中央的苏世贤，气场太过强大，岿然不动，空气都快凝成了冰。

苏世贤，低笑一声，

苏家的礼节，繁复众多，家规森严，乔馨刚才一段磕磕巴巴的道明来由，一个字，也没有中他得意。

苏世贤：“哼。”

一声哼笑，乔馨吓得，颤抖下肩膀，她甚至听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苏世贤：“乔家小姐，芳龄几何？”

乔馨：“二十……又五。”

苏世贤：“我年长你31岁，乔家小姐，理应唤我一声伯父。”

乔馨，顿了顿嘴角，赶忙纠正自己的错误，抢了苏世贤的话，

乔馨：“苏伯……”

苏世贤：“乔家小姐？”

乔馨：“……是。”

苏世贤：“令尊令堂，未曾教于你待长辈陈言完毕，才可接话？”

乔馨的手背上，已被自己扣上了几只显眼的指甲印……

乔馨：“伯父，抱歉。”

苏世贤，双手继续背在身后，踱步向餐厅，朝佣人的方向低沉了一句。

苏世贤：“张管家，开早饭。在客座添一副碗筷。”

“是。”

“咔哒。”

苏锦年，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关上房门。轻蹙着眉，朝乔馨快步走来，拖鞋带起的“哒哒”响声，让还未入座的苏世贤回望了一眼。

眼神里，只有两个字，

【逾矩！】

苏锦年，趁机紧握了一下乔馨微凉的指尖儿，怕苏世贤再回头，只得放弃念头，规规矩矩立在餐桌边。

苏世贤，坐上长桌主位，从主位的小边桌上，抽出一本绿皮封面的古书，《青囊书》，举在面前，从书签页翻看起来。

直到张管家悄声摆好所有的早饭，苏世贤，才放下《青囊书》，正了正衣领，双手端放在桌边。

“老爷，用早饭。”

“嗯。”

张管家倒退出苏世贤的范围，回厨房端了一副碗筷，在长桌远远一头的边坐，离苏世贤很远，离苏锦年也很远。

看着张管家碗筷摆放的位置，苏锦年，狠瞪了一眼张管家，唇角露出少有的一丝凌厉。

张管家，很为难，微不可见的朝大少爷摇摇头。示意他，

【老爷心情不好，按规矩来。】

苏锦年，一瞬间，攥住了身旁乔馨的手，攥的紧，攥的牢，还没等他开口，苏世贤的一声清咳，早已警示了他。

苏世贤：“咳！”

乔馨，大力抽回手，取下身前的小包，放在身后，端坐在“客座”上。离苏世贤很远，离苏锦年，也很远……

苏锦年，急在心里，却不敢继续逾矩。极尽礼节的，拉开椅子，没有带起一点拖地的声音，端坐在苏世贤身旁。

骨节分明的手掌，倒扣在大腿上，一副，准备“吵架”的架势，可他，作为苏家大少爷，又怎敢出一声大气……

苏锦年：“父亲，您慢用。”

苏世贤：“嗯。”

看着苏世贤动筷子，乔馨，在眼神里询问着苏锦年，苏锦年，微微颔首，她微微提了下唇角，才敢伸手拿起筷子，

两只长筷，刚提在手里，不明所以的，又听见苏世贤的一声清咳，

苏世贤：“咳。”

乔馨，立马把筷子整整齐齐的放回桌上。

看着苏世贤，在自己的动作后，继续用早饭，她确信，这一声清咳，是递给自己的。她搞不清，在这张桌上，自己到底是客人，还是儿媳，

毕竟：客人应该上座。

可她坐的位置，受的待遇，倒像是刚进门的媳妇，长辈和丈夫在用饭，媳妇，是不能动筷的，而给一副碗筷，一个座位，已经算是礼节。

苏锦年：“父亲，馨馨听说您来申城，大清早从余杭赶过来，在楼下等到冷的发抖，直到确认我们起床才敢上门。就是客人，也要给杯热水不是？何况，她是我中意之人。您何苦……”

“老爷。这是乔家小姐带来的余杭汤包，保温桶提来的，还新鲜着，您尝尝？”

张姨，端来一小笼热腾腾的汤包，打断了苏锦年就快按捺不住的脾气，一时缓解了餐桌边的冷凝。

退回厨房前，张姨，还是朝苏锦年递了个眼色，

【少说几句。】

苏锦年，咽回了刚才就快爆发的脾气，可也不想提起筷子，胸中的一团气，堵在胸前。

直到，苏世贤，提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只乔馨带来的小笼包，他和乔馨的眼光，都跟了过去，期待着苏世贤的反应。

一只白汤匙，

盛满一只汤包，

先被齿尖咬了一个小口儿，

在汤汁顺流而出以前，

双唇轻吸一口，汤汁，会悉数溢满口中，

待饱满汤汁不会给自己带来尴尬，

再连皮带馅儿的咬上一口，

饱满、浓郁，

会忍不住想来上第二口……

一只汤包，完整的吃完。苏世贤，只淡淡的应允了一声，却释放了苏锦年的压抑，乔馨的窘迫，

苏世贤：“嗯。”

苏锦年，嘴角终于展露一丝笑，想让父亲多说几句溢美之词，毕竟，带来汤包的，是他中意的人。

苏锦年：“父亲，还不错？”

苏世贤：“嗯。请乔家小姐用早饭。”

苏锦年：“是。”

苏锦年，朝乔馨的方向递了个微笑的眼神，领会到一丝肯定的乔馨，重新拿起筷子，试探着，慢慢的，直到确定自己的动作没有再触动苏家的家规，苏世贤，没有再一次清咳，她才终于下了筷子，到自己面前的菜碟里，小碗里。

她清早从余杭带来的早饭，一口也没碰到，只吃了张管家摆在自己面前的早饭。

清粥，小菜。

看着乔馨拿起筷子，终于不用饿肚子，苏锦年，才敢放心的开始吃早饭。期间，不断的朝餐桌那头递眼神，却没再得到乔馨抬头的回应。

或许是苏锦年递了太多眼神，

苏世贤今天的早饭，吃的比往常快，吃完面前的一圈，喝完一杯豆浆，便起身。等苏锦年习惯性的起身，乔馨识相的跟着起身，他才背着双手，离开餐桌，坐进客厅的沙发，继续翻看着《青囊书》。

父亲离开餐桌，苏锦年，终于放松了些，给立在厨房里的张姨递了个眼色，张姨，忙悄声走过，把乔馨带来的丰盛早餐，挪到乔馨的面前，餐桌远远的一头，再把苏锦年的碗筷，一并移了过来。

探查过苏世贤未动声色的身形，苏锦年，松了口气，坐上另一头的主位，朝乔馨笑笑，在餐桌下握紧了她的手，两个人，默声，继续完成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