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风从山谷间刮过，如同被磨得最锋利的刀，只划得人脸上身上没了一点知觉。可巧天也不作美，灰蒙蒙的，既不透过一点灿烂的阳光，又不完全暗下来，就那么沉沉地压在人心上。

锦上卿一行人正走在杀凉谷中，在损失了两名伙伴后，这些少年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玩闹不再，死亡的沉重更甚黑森林的压抑，众人都将神经绷到了最紧，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息凉谷的人已经带着不幸的消息返回了，剩下的路就要靠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自己闯了。

真正走进杀凉谷才知道那些传闻一点也不夸张，脚下踩的土壤一看就是被血浸透了的，不是鲜红而是暗黑，是血凝结之后发黑的那种颜色。随手抓起一把，土粒都会粘在手上，留下隔了好久仍然不肯散去的腥味。更可怕的不是这风这土，而是生长在谷中的植物。众人本以为这样的凶地该是寸草不生的，然而没想到的是，这里不仅有植物生根发芽，而且长得······着实奇特。

他们在学院时也是上过九州植物鉴的，但是这谷中的植物都与平时的有很大区别。比如那攀援谷壁而上的芜蔓，生在别处的都是翠绿，或是深绿色，而这里的芜蔓皆是深紫色，细细的藤条上又生了小刺，那刺极细，尖端闪着幽光，不知是否有毒。

靠谷壁生长着楠木也与他处不同，扭曲的树干像垂死挣扎的人，而那树干上的褶皱更是不敢细看，否则就如同一张张诡异的面孔一般冲着来人狞笑。

众人初进谷中就察觉到这里的植物不对，所以就没敢接近，一直走在山谷中间没什么植物生长的地方。虽说连植物都不敢生长的地方可能更危险，但众人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同时死死盯着两侧的树丛，生怕会有什么异动。

“清音，你能否通过这里的植物探查情况？”锦上卿走在队伍的最前端，赫岚断后，其他几位攻击能力比较强的术师走在队伍外围，奇院的术师以及灵院的术师走在最中间。

艾柯皱紧了眉头，回答道：“不行，我一进谷中就试过了，这里的植物不知为何似乎有自主意识一般，无法控制，甚至对我们带着敌意，我也不敢强行控制，害怕会引发一些危险。”

锦上卿闻言面色更凝重了，众人也更警惕地看向丛林。其实，如果他们再细心一点，也许可以看到一片暗红暗紫色中，隐隐约约的一点蓝。

在靠近谷边的一颗楠木上，躺着一个蓝衣少年，他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头后，闭着眼睛似乎在听着什么。这时那树下的一块草丛动了动，钻出来一个黑衣人。原来那树丛中还藏着十几个黑衣人，他们与那阴暗的树丛仿佛融为一体，如果不是还睁着眼睛，那简直连一丝最小的破绽都没有。

那黑衣人的行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见他单膝跪在树下，冲树上那蓝衣少年说道：“堂主，我们还不动手吗？”

那蓝衣少年似乎被搅了清梦一般，皱起了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

“赤连，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常见的事情是什么吗？”

那少年甚至不曾睁开双眼，只是睫毛动了动。那树下的黑衣人没有答话，就听见蓝衣少年继续说，

“是杀牲口。我那个······给了我半条命的‘爹’是个屠夫。我小时候他就总带我看杀牲口。杀的牲口里，猪最难杀，因为猪聪明又厉害，一不小心屠夫也会受伤。杀牛呢又太无趣，牛太乖顺老实。

我最喜欢看杀羊，羊啊，也有些灵性，一进屠宰场的门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有些羊更聪明，被送来之前就察觉了。你见过害怕时候的羊吗？他们会颤抖会战栗，会悲戚地叫，当屠夫，是不能让羊在恐惧中死亡的，那样的羊肉会带着死亡的味道。

但是如果是为了乐趣，杀羊才是最有趣的，看着他们在死亡的恐惧中瑟瑟发抖，听着他们的叫声从尖厉到沙哑，到最后完全沉默。当你最后动手时，吓破胆的羊羔已经站不起来了，它一动不动的样子会让人以为它早已无惧生死了，但是看着它的眼睛，你依然能够得到惊喜，在沉默后，恐惧才会爆发成绝望。”

天色渐暗，穿谷而过的风更猛烈了，吹过岩石缝隙的风犹如厉鬼的嚎叫，直刺耳膜，让人听得毛骨悚然。而那些被风吹动的树枝藤蔓更像是飘动的鬼魂。这时层云倒是散开了些，漏下惨淡的月光。月光下，绰绰的影子好像无数披头散发身着黑衣的无常鬼，向众人来索命一般。

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赫岚此时心中也有了三分寒意，众人的脚步不由地乱了些。他们已经进谷中一天，然而谷内的风景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众人也不敢歇在山谷正中，于是只好加快脚步往前赶，希望找到一个能歇息的地方。

许是老天也不愿苛待少年，就在天快要黑透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处洼地。是在山谷右边一块巨石后面，那些可怖的植物也未曾在这里生根发芽。队中的两名土系术师探查一番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众人便在这里歇息了。

谨慎起见，他们也没敢生火，只是啃了几口干粮，派出八人守夜，其他人就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赫岚悄悄凑到锦上卿身边坐着，看着天上的月亮。

“温言，你说我们这次历练能活着回去吗？”

锦上卿有些奇怪的看了赫岚一眼，在他的印象中赫岚永远都是那个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没想到这个混世魔王也有害怕的时候。

“肯定能的，我们两个在一起，有什么地方不敢闯？”

听到锦上卿的话，赫岚一直上上下下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锦上卿永远都有这种魔力，就算平常再怎么跟赫岚开玩笑，但只要他说能做到的事，从来都没有失败过。所以只要是他说的话，不听内容，也先让人信了三分。

“是啊，我们这么强，九州之内焉有我等不可去之地？”

离那巨石不远处，依旧是那蓝衣少年，他此刻也望着月亮，喃喃自语，“宰羊有趣，但羊不知道什么叫希望，有过希望之后再破灭，那才是最深的绝望吧。”说着嘴角便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