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想提醒顾洛珅吃药休息，却看到顾洛珅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落地窗前，被窗外繁华的灯光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平添了挥之不去的忧郁和冷寒气息。

不用猜也知道，顾洛珅现在在想着安若尘。

他便闭了嘴，不敢在这时候打搅他心境。

而顾洛珅却低低开嗓，沉哑的声音传来：“离开泰国的时候，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你转告我？”

张毅被这么一提醒，便想起来，小心翼翼而又字字清晰道：“若尘小姐说……既然两不相欠，那以后便各不相干，再无瓜葛。”

各不相干，再无瓜葛……

“呵，果然……”顾洛珅低笑一声，喉咙深处却涌起一阵腥甜，心脏深处密密麻麻地疼痛，然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毅被吓得心惊胆战，生怕顾洛珅一个情绪激动又被送进医院，立刻便跪下来道：“少爷您别生气！您惩罚我吧，不管怎样都是我连累了若尘小姐！”

守在外面的陆青铭被惊动了，立刻推开门走了进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品取出一粒，张毅立刻便去倒了一杯温水，陆青铭将药和温水给了顾洛珅，要他服下。

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洛珅，原本你和那个安若尘的事情我不应该多嘴，但是在救你这个问题上，你真的不能怪张毅，没有哪一个忠心的手下会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去死。再者……”

他声音微微一顿，借着外面的灯光观察顾洛珅的情绪，缓缓道：“再者，安若尘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瞒着她，宁愿自己去死，你是伟大了，但是你有想过你死了之后安若尘会如何面对真相、面对你死亡的事实吗？”

陆青铭话说到这里，就只差点明顾洛珅不能这么自私了。

顾洛珅阖了阖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薄唇动了动，嗓音喑哑：“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她……能活下去……而恨我，报复我，就是她这半年活着的动力和支撑……”

陆青铭和张毅对视了一眼，一时间说不出话。

顾洛珅转过身，右手撑着落地玻璃，漆黑深邃的狭眸倒映着繁华夜景的灯光，像是染上了一层晶莹的薄雾：

“重逢之后的她，从来就没有过真实的笑容，每一次笑都只是牵扯嘴角在假笑，而每一次哭，都是在抑制着真实情绪在逢场作戏。只有说恨我的时候，她那双美眸里的情绪，才是真实的。”

“我也不想她恨我，每次看到她恨我的眼神，听到她说恨我，我都心如刀割。但是，我更怕她不恨我之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便会毫无牵挂地结束自己的性命。”

“所以，我宁愿按照她设好的复仇计划一步步走，并且为她规划自由美好的未来，让她在放下过去的恩怨之后，有希冀开展新的生活。”

顾洛珅语调缓慢，声音低沉，在昏暗偌大的办公室里，将自己那点心思都说了出来，心里堆积的情绪太多，一旦倾泻，便难以遏制。

他垂眸，摊开左手，看着手心里的血渍，声音很淡：“我不否认，知道她会为我痛哭流泪，为了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偷解药之后，我心里既心疼，但也有抑制不住的欢喜、甜蜜和温暖。可是……我心里更多的是恐慌，怕我醒来了，她却已经不在了。”

这大概是顾洛珅第一次表现出那么忧郁悲情的模样，陆青铭只好宽慰道：“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糟糕。”

顾洛珅攥紧手心，冷郁的声音陈述了一个事实:“暗中保护她的保镖一夜之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两三十个人，一个都没有留下讯息。只是巧合吗？”

陆青铭声音一卡，而张毅也说不出话，回想起分别前安若尘云淡风轻的表情，镇定自若的举止，忽然间便觉得心情沉重。

而顾洛珅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眸，隐去眼角的泪意，也掩住痛苦迷茫的神情，心里郁结的情绪却久久地弥漫着无法消散。

说什么“互不相干，再无瓜葛”，她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现在就想把她抱进怀里揉进骨血，要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多想她、多担心她。

办公室内的气氛陷入沉寂的压抑中，直到顾洛珅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陆青铭眉头一皱，立刻便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提前备好的医疗箱给他做紧急治疗。

十五分钟后，陆青铭擦着汗，道:“洛珅，你重伤初愈，被毒素侵害的身体还很脆弱，你醒来时我就叮嘱过你，切忌情绪激动和劳累过度，你现在这样，别说救人，自己都救不了。”

“我没事。”顾洛珅睁开双眼，漆黑的凤眸恢复锐利凛冽的神色，像泼开的墨汁般深沉幽冷。

仿佛先前他所有的情绪外漏都不过是错觉，在短暂的沉默冷静之后，便又封锁了自己的内心，让人看不清他过于浓郁的思绪。

手心里紧紧握着那抹心头血，灼得手心发烫。在安若尘救出来之前，他都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你们先出去吧。”顾洛珅俊挺的后背靠在沙发上，抿着薄唇，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闷闷抽着，在寥寥烟雾中，他冷毅立体的五官更显清冷疏离。

陆青铭看他这架势，今晚是要通宵了，又深知顾洛珅的性格，执拗得根本不听人话，所以便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在你这里耗了这么久，我也是时候回医院一趟了。”

拎着医疗箱走到门口时，还回头扫了一眼，顾洛珅救是救活了，但是那个毒药有它的副作用，以顾洛珅这样的折腾程度，不折一半的寿命都对不起苍天了。

所谓的情深不寿，大概形容的就是顾洛珅这样的男人吧。然而他作为医生加好友，却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赶紧回去研制相应药物。

张毅没有立刻离开，心里还怀着内疚之情，思前想后，终于握紧手心挺直腰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