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持续了很久，期间，其他地区最精锐的医疗团队也被叫了过来，参与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的抢救，先是国内的医疗团队，然后是国外的医疗团队。

前前后后，经过了近十次手术，抢救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然后在第四天凌晨，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陆青铭才摘下口罩，靠着墙对沉冷的顾洛珅点，道：“她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顾洛珅抓住陆青铭的肩膀，布满血丝的眼眸盯着陆青铭，喑哑的嗓音冷冷问道:“什么叫暂时？”

“现在情况还不稳定，还要再观察24小时才能确定是否脱离危险。”陆青铭敛着情绪，继续道，“而且，她求生意志太弱，即便度过了危险期，什么时候苏醒也不一定……”

“另外……”陆青铭声音又卡了一下，看着顾洛珅深邃眼眸中的血丝以及眼睛下面的浓重青影，还有下巴出冒起的胡茬，身上还披着那件沾满血迹的西装外套，这是他第一次看顾洛珅这么颓废狼狈的模样，让他不忍心将再一个坏消息告诉他。

顾洛珅却紧紧盯着他，菲薄的唇抿紧，带着极大的威压，等着他说下去。

“因为毒素侵入了她的子宫，虽然清宫手术还算成功，但还是对她产生了极大的损害……”陆青铭虽然不忍，却还是缓缓道:“她以后恐怕无法再受孕了。”

顾洛珅漆黑的眸孔骤然缩起:“你说什么？”

他只觉得心头被猛地击了一棒，让他整个人被震得缓不过来。

陆青铭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先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先等她度过危险期醒过来。你也不眠不休三四天了，先去休息一下。洛珅!”

他正说着，却没想到顾洛珅转身便想闯进重症监护室，幸好他反应快拦住了他。

“洛珅你冷静点！”陆青铭沉声道，“她还在观察期，你现在不能进去，先回去休息，这里我帮你看着……”

“万一她就这样抛下我了呢？”顾洛珅掀起眼帘，看他，眸底带着沉重的痛色，“万一她直接走了呢？”

他逼她喝堕胎药，明知道那个孩子是她仅存的信念，还是亲手将它摧毁，让她直接崩溃，在绝望中选择了了结的生命。

现在因为中毒的关系，让她连以后孕育孩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该有多伤心多绝望，又要怎么撑过这二十四小时？

她那么聪明，一定是知道了……

“洛珅你给我冷静点！”陆青铭看顾洛珅这副不复冷静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冷声道，“你这样进去对她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影响里面护士的工作，你想要她现在就死掉吗？！”

顾洛珅眸中的猩红才慢慢淡去了些，却依旧紧抿着没有血色的薄唇，拳头攥得很紧，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困兽一般。

陆青铭缓了缓语气，拍着他的肩膀，从容不迫道:“听我的安排，你先去休息一下，几个小时也好，不然你再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这里我安排了最精锐的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候命，不会有丝毫懈怠。”

看顾洛珅现在这样的状态，陆青铭只能主动点，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他安排好。

然而这些安排却丝毫没能让顾洛珅放下一点心，他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眸色变得暗沉阴郁，径自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走廊尽头走去。

陆青铭侧眸看着他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片刻后，一颗火苗照亮他俊美却又阴鹜的侧脸，然后便剩下一个星星火点，忽明忽灭，墨色的身影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到躺在病房里昏迷不醒的女人，俊眉又皱了起来。

明明拿去化验结果显示汤里面只是米非司酮而已，为什么最后到了安若尘口中会导致她不仅流产还中毒了呢？是安若尘在此之前被人喂了毒药还是那煲满坛香在出事之后被人动了手脚？

按理来说，以顾家的行事风格来说，出事之后所以嫌疑人或者物品都会被隔离，禁止一切人接触的，前面两种设想似乎都不可能。

陆青铭简单分析了一下，就觉得头疼难忍，毕竟也是不眠不休地做了几天的手术，他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这种断案的事情，还是交给在那边抽闷烟的男人去解决吧。

以顾洛珅的行事作风来看，恐怕事发当晚就已经在调查了。

陆青铭最后扫了顾洛珅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走廊，不再打搅他。

***

顾洛珅抽着烟，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终于因为抽得太急，被烟呛了一口，弯腰咳嗽了很久，直到眼角湿润才停下。

鼻翼间还能闻到自己衣服上的血腥味，他垂眸，怔怔地去看自己的手，仿佛上面还有猩红的血迹，猩红的刺眼。

脑海中反反复复想到的，都是安若尘秀眉一蹙，然后“呕”的一声将一口血喷到他身上的画面，那乌黑的血擦也擦不干净，双腿间的血也越来越汹涌，她却还弯着发黑的嘴唇，给他一抹嘲讽冷然的笑容。

那抹笑太凄美，让他每想起一次，心脏就抽搐一次。

而恰在这时，远处病房的警报铃陡然响起，然后护士的声音便从不远处的病房里传出来：“院长不好了，病人的心率又出现异常了！”

一句话，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异常突兀，如同魔咒般让顾洛珅怔在了原地，身上的血液一点点地变凉。

整层楼，都已经被顾洛珅包了下来，只有一个病房住着病人，整层楼只有安若尘这一个病人而已。

他几乎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冲出了阳台，踹开病房的门大步走了进去，却在看到心脏监护仪上的那条直线时，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步步艰难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走到安若尘病床前，然后便失去重心跪了下去。

手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猩红的眼眸盯着她藏在氧气罩下的脸。

悲恸的情绪在胸腔里喷涌而出，让他顷刻间便红了眼眶，溢出喉咙的低沉嗓音如同困兽嘶吼。

“安若尘……若尘你不能死！你给我挺住！我不会让你死！没有我的同意你你怎么可以去死……”

他怎么允许，怎么允许她就这样抛下他一个人走了，然后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痛苦？

“顾洛珅，你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我，当初在御景苑是，后来在医院是，现在在这里也是……”

“从来都是，你没有给过我信任，也没有给过我证明清白的机会，仅凭你的片面想法，就轻而易举地定了我的过错。”

“我不该爱上你，不该纠缠你，不该对你抱有期待……不该犯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次次被你伤害，却还是作践自己，泯灭不了对你的感情……”

“即便是被你送给王胜锐，被你逼迫与靳哲轩决裂，被你送到虞香阁那个凶险诡异的地方，我也依然没办法泯灭心底最深处对你的感情……都是因为我犯贱，所以直到现在，这里都还好痛……痛得让我窒息……”

“放过我……我再也不爱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