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从莉莉口中，能了解到的情况也不多，莉莉只能一再强调：“安小姐，你现在是怀着小宝宝的人，身体比较脆弱，绝对不能再去那个房间了。我回去找些东西帮你驱驱邪，就怕你会沾染什么晦气。”

安若尘一边听着，一边将玻璃杯和碟子收起来，却不料手一滑，玻璃杯砸在了碟子上，一声脆响，两败俱伤。

“……”安若尘对自己有些无语，随手便去捡碎片，结果又割破了手，鲜血立刻从指尖冒出来。

“小姐！”莉莉惊呼，赶紧拿纸巾帮她止血，面露担忧道，“你看你看，真的沾染上晦气了。”

安若尘抽回手，口吻随意道：“那些迷信的东西，不信也罢。”

莉莉却认真说：“小姐，不管怎样，这个楼阁里发生过很多无法解释的诡异事件是事实，你可不能大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安若尘闻言，心绪微微一动，却没有再说什么，莉莉见她神色不太好，便也不再打扰她，反复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先回去了。

莉莉离开后，安若尘一个人在房间里补觉，却翻来覆去没有睡意，便从枕头下拿出那个陈旧的日记本，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缠绕着的两圈绳子，然后打开了它。

一打开，便有一张发黄的照片掉了出来，画面中，一个穿着枣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坐在自行车横杠上，身后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修长的手抓着自行车把手，将她拥在怀中。女人看着镜头，笑得眉目弯弯，有着倾城的容颜，那一笑让周围都失去了颜色，而身后的年轻男人五官俊美无暇，深邃的眼眸看着女人的侧颜，那样貌及身形，都与顾洛珅极为相似。

安若尘了然，这应该是穆小姐和顾洛珅的父亲顾耀华。

扉页，隽秀的笔迹写的是一句名言：“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继续翻到第二页，却是一句喟叹：“以一个平庸的身份，爱上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并被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爱着，是幸或不幸？”

幸或不幸？

安若尘指尖顿住，几乎在第一瞬间就想到她和顾洛珅，随即又摇了摇头，顾洛珅爱的并不是她，于她而言，这句话或许该是这样的：以一个平庸的身份，爱上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并被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所纠缠，是幸或不幸？

“很显然，是不幸的吧。”安若尘喃喃道，看着窗外的一方天空，漆黑的美眸了染上了茫然的孤寂和忧伤。她因此而失去了自由、人格和尊严，失去了爱她的人。而穆小姐当年也失去过自由，失去了神志，甚至最后失去了性命，而她说的那个男人，终究还是娶了别的女人。

都是不幸的。

仅仅两页，就让安若尘对穆小姐有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忽然想对穆小姐的了解，更多一些，便继续往下翻。

但是让安若尘诧异的是，后面的日记中，写的几乎都是诗文，短则两三句，长则两三页，一篇篇诗文，在记录着这个惊才绝艳的穆小姐如何在孤寂中打发自己的时光。

一直到末尾最后一篇，与前一篇时隔了两个月，终于不再是诗文，而是一段话。

【耀华，你让我怀上你的孩子，还想让我生下来，把我困在这孤岛中，我天真地以为你是想让我们两人系上一生都无法割舍的羁绊，我既难过又欢喜。然而却又是你，让它胎死腹中，让我失去了这个孩子。

我受不了丧子之痛，受不了你的冷血无情，我疯了……疯了很久……然而即便我疯了也没能逃过你的欺凌。说什么爱，你懂爱吗？你有的不过是控制欲而已。

可笑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去爱你，也控制不住自己不爱你，即便在恨着，也还可耻地爱着你。

可是我不愿再这样精神分裂下去了，我走了，此去经年，天高海阔，永不再见。】

安若尘看完，久久没有回过神。

原以为，穆小姐是怀孕之后发了疯，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选择了自杀，却没想到，穆小姐自杀前，意识是清醒的。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说，对她曾经深爱的男人有多失望，才会走上这条路呢？

安若尘一时间不知道是在惋惜这样一个容貌倾城、惊才绝艳的女子，还是在慨叹这个女子与顾耀华之间的跨阶级悲剧爱情故事，或者说，是在伤感处境相同的自己。

那天晚上，安若尘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穿着枣红长裙的窈窕女子站在窗台前，侧对着窗外，听到房间里的动静便回眸看过来，皮肤白皙，生得极美，那双杏仁眼幽深沉静，眸底却藏着清冷和孤寂。

“穆小姐……”安若尘一愣，下意识地叫了她，没想到真的喊了出来。

穆小姐看着她，过了片刻，完美的唇形才动了动，发出了柔美悦耳的嗓音：“你也跟我一样，被困在这里了？”

“因为怀孕，所以被牵制了吗？”她问，“还是说，因为爱？”

安若尘摇了摇头，唇角微微上扬，带着自嘲的笑意：“我没有选择的自由。”

这一句话，似乎说到了穆小姐的心坎里，让她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又看着窗外，看向远在对岸的顾宅，缥缈的嗓音道：“看来，姓顾的男人，都既薄情又冷血，也难怪你看起来，会这么忧伤、无助。”

薄情……冷血……安若尘想到顾洛珅对她的所作所为，浅抿的薄唇有些发白。穆小姐说的，并没有错。

“既然知道他薄情冷血，那穆小姐为什么……”安若尘声音顿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穆小姐纤细的身影略微僵了一下，随即掩唇笑了笑，道：“没办法，谁让那是唯一的解脱方式呢。”她又回眸看过来，“你如果再不抽身，你也会的。”

安若尘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摇摇头道：“不，我不会，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如果孩子没了呢？”穆小姐姣好素净的脸上似笑不笑，问出来的问题却让安若尘神色一滞。她继续道，“顾家人并不会稀罕身份卑微的人生下来的孩子，不，应该说，不会让身份卑微的人生下顾家的孩子……”

她靠近安若尘，大大的眼睛里依旧是清冷和孤寂，还有几分怜悯，继续问明显被怔住的安若尘：“如果，你那个男人，亲手让你没了这个孩子呢？”

不……

安若尘摇头，他如果不能接受这个孩子，当初就可以直接让医生安排人流手术将其打掉，但是他没有，他在最后关头制止了手术。顾洛珅虽然对她蛮横专制、态度恶劣，但是对于这个孩子，在那次手术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反感或厌恶，怎么会……

“你不相信这个假设会成真？”

穆小姐淡淡一笑，笑得清冷：“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认识到男人的心会有多狠，等你认识到的时候……”

“你大概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穆小姐白皙纤细的手伸过来，声音变得缥缈，在要碰到安若尘的那一刻，却触了空。

安若尘浑身一怔，然后便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怔怔地看着昏暗的房间，很快便意识到刚刚那是一场梦，然然而一颗心却还是不安地跳动着，连带着睡衣都被汗水打湿，透着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