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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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壮志眠(2)
御王回身就往树林里冲,树林中障碍众多,有他在永夜军也不敢放火烧林,才是他们最好的战场,荒域上的永夜军非但人数众多,且修整了多日,难以力敌,既然目的不是杀出重围而是支持到天黑,御王毫不犹豫地选择向宇唐方向突围。永夜军似乎也没想到三人会回头,刚一照面,就被御王和流炎的狠戾杀了个措手不及,可永夜军毕竟是宇唐精锐,若不是地势限制了人数,刚交手就能决定三人生死。
教流炎武艺的是太清老人,太清主医术占卜,若太清沾了血气则为太冥,主隐匿暗杀,流炎修太冥剑道,胜在身法诡秘,可他背上的少年削弱了他的优势,若不是少年对杀意敏感,他的袖中还有几枚淬了药的银针,流炎只会更快败落。
“把我放下。”少年道。
流炎只当没听到,剑锋在他的胸口带起血光,以伤换杀,他斩落一人头颅。
“我说把我放下!”少年恼火道。
流炎一击逼退前方一人,不顾两侧冲他而来的刀光剑影,回身击飞袭向少年的冷箭,他退得虽快,可左臂上又添一道伤口,先前被击退的人再次袭来,这次有更多的人为他打掩护,双拳难敌四手,流炎一错脚步借粗壮的树干避开正面一击,挥剑斩过右侧之人的咽喉,至于左侧之人右臂上扎了一枚银针,先是兵器不受控制的落地,随后他睁大了眼睛,抽搐着软倒在地。
“流炎,把阿锦交给我!”杀出了一段路程的御王发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又一次折了回来,他身上的黑袍墨渍更重,脚下每一步都能踩出一个血脚印来,许是得到过吩咐袭向他的攻击都尽量避开了要害,可即使如此,他身上仍是添了众多的伤痕。少年刚被御王背在身上,他就嗅到了一阵强烈的血腥味。
流炎没了负担,更加如鱼得水,在树林里,他将暗杀的技术发挥到了极致,一击即杀,杀之即退,永夜军身为军队群体作战能力强却不意味着个人也足够强大,竟无人是他的一招之敌,流炎隐匿在御王四周,任永夜疯狂,也抓不到他的衣角。若不是那支冷箭,虽然疲惫,但他们或许真的可以支撑下来,不敢说一定坚持到天黑,但一定可以撑得更久。那一支冷箭穿透了御王的右肩,少年只能帮他折断碍事的箭尾,可御王的动作却明显迟缓了起来,而且每一次使力,伤口都会崩裂一分,少年听着御王紊乱的喘息,几次想说不要管他,可嘴巴张合了几次,终究没能说得出口。
御王负伤,流炎压力大增,他这头刚杀两人,尚未来得及脱离战圈,左右夹击已至,他眯着眸子微退,避开一击,同时左手执剑鞘挡下另一剑,不料又一剑刁钻地在他身后划过,流炎右手执剑旋身回斩,可那人已退了开去,被战友保护在身后,流炎一动间再次失去踪迹,却在原地留下了一点血迹和再也握不住的剑鞘。
“噗嗤”一声兵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后,御王有过转瞬的怔愣,欺向少年的剑芒已至,他眸中一戾,眼中泛起了血丝,大吼着抓住胸口的长枪向前冲了几步,用胸口和左手硬生生地抵着长枪将对方逼退,让少年避过了又一场袭击。随着那位永夜军收枪,又有人在御王身上补了几刀,若是少年未盲,他也必定会为眼中的惨烈所震惊。流炎失了左臂,冲杀在人群里宛若一头沉默的孤狼,御王胸口被开了一个血洞,身上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右肩还埋了一支断箭,他以剑撑地,双腿已经不堪重负地打着颤,突然的晃动让少年明白御王已到了怎样的穷途末路。
“你干什么!”少年突然从御王身上翻下的举动让御王又惊又怒,他与流炎厮杀惨烈不是为了让少年自投罗网的,若是这样的话,一开始他选择留下又有什么意义。他想把人拎回来,可走出一步,口中就溢出了一股鲜血,一下子跌倒在地,却依旧在尝试着站起。
“他是皇朝御王,他手上有通关文书,让他离开!”
少年突然的喊声让双方暂时休战,永夜军之中走出一人,道:“你死了,他们都可以走。”
“他们回到皇城,我听凭处置。”
永夜军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想斩杀使者,尤其还是一个皇子,正在考虑此举是否可行时,永夜军中走出的那人突然举剑袭来,御王赶紧将少年向后一扯。少年得到警醒不假思索地扣下袖中机栝,可御王这一扯护不住少年,银针也阻不住已经刺出的剑,少年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剑尖所指之处肌肤被切割般的疼痛,他做好了挨上一剑甚至再死一次的准备,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在御王眼中,那个幽蓝的身影一闪而逝,似乎随时做好了挡在少年身前的准备,流炎的剑没入了永夜军的胸口,可永夜军的那一剑只划过他的下颌。流炎微微仰着头避开了这一剑,唯独添了一道血痕,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体还是变得越来越冷,冷得想要阖眼,冷得想就这么睡去,他晃了一下身子,手腕一翻,拿长剑支持着渐渐跪下的身体,他的背后,是少年情急下射出的银针。
那一天。。。
“啊,啊……”流炎轻轻叫唤两声,似乎想喊先生,可最终只发出了沙哑难听的声音,他缓缓倒在少年脚边,嗅着让人安心的药香,终是阖了眼。少年僵直地站着,听着熟悉的呼吸在他的身下破碎成灰,有什么久违了的酸涩在他眼底涌动。
“流炎……”
哪有什么即时生效的麻药,他从来谎话连篇,银针淬的不是什么麻药,而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他毁了流炎敬爱的人,毁了他的人生,流炎得知了真相选择原谅了他,可最终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他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掌握了天下,自以为只要他想没什么能逃过他的算计,可他却把人生活成了一个笑话。
“流炎!”
“永夜军追杀之人,从没有放过的道理。”方才的一切只是一瞬,转瞬后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当那把洞穿御王的长枪袭来时,他们已经不决定放过御王了。少年摸索着握住了他赠与流炎的剑,不顾掌心已是鲜血横流。
一把长剑毫无停滞地没入少年的心口,他却大笑着一剑划过那人的胸前,他看不见,所以不会一击致命,可是他可以一剑一剑地砍,而且御王在他身后,流炎在他脚边,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用尽淬毒的银针,一边把长剑从心口抽出,身体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一把掷回长剑,他猖狂地大笑,又似哭泣。
“再有上前者,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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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军营如今宛若一片废墟,四下火起,永夜的旗帜在火光中倒下,散了军心,想走的人都走了,不想走的成为了点缀背景的尸体第五公子浑身狼狈,坐在尸骸边,怔怔地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
穿了金色华衣的女子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衣摆染了鲜艳的血迹,这是她厌恶的,但今天她的心里连厌恶也泛不起来,金色威严的眸子里冷漠无情,没有人会想到,她,丢下了三天的典礼,只为了亲自来边境杀一个人,以及救一个人。
明媚的天空被一双金色的眸子取代,第五公子扬起唇角笑了笑,可他阴险惯了,笑容里也尽是让人不舒服的阴柔,他看到他一力促成的首席殿下举起了剑,在冲他刺下时终于掀起了一抹微笑。
我欢笑,哭泣,癫狂,沉寂,都只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你总是笑语吟吟,作壁上观。
“殿下,可以再穿一次救我那天的白衣吗?”第五公子唇角溢出了鲜血,可他仍在笑着,唯有这个人,他此生不负。
九幽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从不穿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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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在少年最疯狂也是最绝望的时候,御王拼尽了最后的气力在四面八方都是剑芒时把他护在了身下,昏迷前他听到了撤兵的军令,比预期的提早了许多,不过好在,赶上了最关键的时候。
御王醒来时,还没睁眼,唇边便凑过来了一只冰凉的手腕,带着血的腥甜,和他口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再喝一点,就差不多了吧。”
温凉的血随着虚弱的话语流入口中,御王张皇地睁开眼,一把将人推了出去,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把人扶起,低下头发现身上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有些还留了疤,但不要太过剧烈的运动应当无碍。至于少年,也许是失血过多一阵阵地发晕,被御王扶起时脑袋都在摇晃。看到人还活着,御王不着痕迹地抿出了一点微笑,他又把人背在了身上,之前情形紧迫没有注意,此刻才发觉少年瘦得早已没了形,轻得似乎只有骨架和外面的一层皮,他在哪儿都是站在巅峰的人,他看起来太过强大,以至于让人忽视了白袍下的一身病骨。
“为什么,你要姓君……”
“什么?”御王侧过头看了背上的少年一眼,可后者呼吸平缓,竟是已经睡去。背上背着少年,手里抱着流炎的尸体,御王疲惫地往林外走去,似乎有少年在的地方总是风波难定。林外,只剩下了一小队永夜军,正是当初守卫在少年营帐外的那几人,他们来时多牵了几匹马,剩下的路,荒域有他们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