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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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教化堂
“啊——”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声,武灵退后了一步,眼里映出了那个欲袭击他的少年狼狈地从石床上翻落在地的身影,少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长发披肩,目光狠戾,状若厉鬼,他昏迷了太久,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嘶吼。
少年摇晃着站起了身,随手从一旁的石案上取过一把凝结了干涸血迹的刀子,身子微微一晃,步伐一错欺近武灵直取他咽喉。武灵见之不避不闪,随意抬起右手接住了那只变得苍白纤细而绵弱无力的手腕,顺势一扯,少年便重心不稳向一边倒去,武灵抓着少年的手腕向他背后拉去,单手便折断了脆弱的骨骼,少年的惨叫还在喉间徘徊,伤势却是已经恢复,可他的右手依然无力地垂落在了身侧,毕竟断骨的疼痛犹在。
少年改换成用脚踢向武灵,武灵平平淡淡的脸上显出一丝不耐,抓着少年的脚踝一拖,将人掀翻在地,他抬脚用力地踏上少年的胸膛,顿时肋骨断折,少年咳出了几口鲜血。
“还不明白吗,现在的你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你说你不甘心成为我的打手,我不过是在满足你的愿望而已,”武灵退回了原地,少年仰面躺在地上,胸膛不断起伏,口中喘着粗气,唇角猩红的血迹及其刺眼,哪怕伤口已经愈合,可痛楚却是刻入了骨髓,让他变得害怕受伤,索性一直躺在了地上,武灵看了他半晌,笑道,“不想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吗?”
“杀了我……”少年双目无神地盯着昏暗的石壁,答非所问道。
“那可不行,”武灵一笑,平凡的脸因此显得温柔了起来,“我费了这么多心血……”
“杀了我啊!”
讲到一半的话被少年的吼声打断,武灵面色沉了下来,冷冷一笑,“想死去自尽啊,不过我劝你,你可以为所欲为,可凡事必有代价,你若忤逆我,我也可以不顾你的诉求,正如你想要不成为我的鹰犬,自然可以,没了武力的你也不配成为我的下属。”
少年麻木地听着武灵冷漠的话,阖起了双眸,“那就杀了我啊。”
——*—
走过森冷血腥的地狱,他含笑的眸中泛起了一层阴霾,他看到少女染血的诱惑身姿,表情犹如朝圣的使徒,却在他靠近的一瞬抬起冰冷锐利得如同破碎琉璃般能将人扎伤的目光;他看到男子痛苦地蜷缩在阴暗肮脏的角落,胆怯得仿佛见不得光的老鼠,像在乞人怜悯,但当男子狰狞疯狂的炽热目光穿透昏暗的牢笼,冲上前的身影又被锁链拉回角落时,他知道他不需要怜悯,因为他放弃了作为人类的资本;他还看到秀气的男孩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里,却仍眨着清澈魅惑的眼眸勾引猎物上钩,为了生存,连同类也可以成为食物……他看到了太多,他看到了整个地狱,而那些被教化的人们就像是炼狱中的鬼怪。一直走到最后,他看到了一位纤弱的少年,他安静地坐在牢内唯一的石椅上借着一盏灯火看书,少年背对着他,少年的衣衫斑驳,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少年的脚边,尸骨成山。
走在前头的黑衣人扯了一把铐在他手上的枷锁,他只得随之走去,沉重了目光,这里,也没有他想找的人。在他离开后,看书的少年微微侧过了面庞蹙了蹙眉头,总觉得错过了什么。
又走到了一间空的牢房前,黑衣人停下了脚步,他也随之停下,这里似乎是教化堂为他准备的归宿,他抬眸冲黑衣人微微一笑,镣铐突然落在了地上,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他拿沉重的铁锁砸晕了人转身就跑,才迈出了两步就有一人从上方跃下,他退避不及,被长剑划过了脸颊劈过了胸膛,一时间血流如注。他依旧一言不发地拿铁链挥开人就逃,只要能让候在外头的人看到这里的动静他就可以脱险,可蓦然,一阵香甜的气息钻进了他的口鼻,他的视野渐渐地失去了焦距,最后想回头看一眼追来的人究竟是谁,可他只看到了侧后方牢内安静看书的少年,在少年感受到了注视回头看来时,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黑暗。
——*—
他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待就是近一年,这里是个奇怪的地方,堂主武灵培养了大批的杀手和死士,可这里也有如昔日那位少年一般的人,而他不擅武,则专门在这里检查各种尸体,但凡他需要,就有源源不断的书籍和各地的案例被送到他的面前,与其说这里是一处囚笼,倒更像是如其名字一般的教化之所。他在那里待了许久,直到将近年末的这一天。
“轰——”
璀璨的花火映亮了夜空,整个教化堂陷入了一片混乱,守门的黑衣人被深处炸穿了牢笼而暴动的囚徒砸晕在了关押他的牢笼之外,他总是含笑的目光微微转动,从满地各种各样的尸体上移开,渐渐落在了黑衣人腰侧的那串钥匙上。武建三十一年冬,他离开了教化堂,却再也不曾出现在世人眼中。
漫天飞溅的花火之后,一个小小的山坡上,少年白衣张扬,沉沉的目光注视着远去的青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的身后,这数月来好不容易被他掌控的数十黑衣人曝尸荒野,更多的教化堂之众将他包围,黑袍上绣着白羽的图文,宛如飞鸟惊林后散落的羽毛。
——*—
“行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到此为止吧。”男子皱了皱眉头,不过只丢下了一句话,脚步不停地走过那个少年。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别看他现在装可怜,他打起二黑来可一点都不手软,这小子狠着呢!”女子不满道,招呼着仆人们不要停手。
“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可在皇城出了人命还是……”
女子尖声叫道:“一个下人而已死了就死了,我偏要他偿命又怎么了?”
“够了!”男子顿下了脚步,恼火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御王府的人也是你说杀就能杀的吗。”
……
武建四十年春,少年来到御王府恰好满一年,庄未然出府时看到被人丢了回来的少年,让下人照看。是夜,少年是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一见他苏醒,四周之人忙上前帮忙压住。熟悉的黑袍,熟悉的白羽,少年一下子睁大了眼,惊惧在他心中蔓延,几乎让他忽略了不断落在他肩后的针,可当蚁噬般的痛苦延伸开来,他的额上瞬间便见了汗。
“千防万防,竟还是叫你逃了出去,”武灵站在少年身后欣赏着那朵逐渐成型的红花,红花妖烈,伞形花序顶生,花瓣反卷如龙爪,花朵不大,却也足足扎了上千针,武灵又轻笑一声,看了眼少年额角尚存的血污,道,“可逃出了又有什么用,天下之大,却无识你之人,无你可去之处,你的归宿,只能是我。”
这一年,少年被送去了……亦或是被卖去了江城。
——*—
教化堂源于千机,千机以白鸟作为标志,教化堂则取了一枚白羽,脱离了白鸟的羽毛,自此随风,不再为白鸟所控,而江湖蓦然出现的彼岸门更是以白鸟爪下的红花为标志,反客为主。
“我帮你们解决彼岸门,可相对应的,江城必须对教化堂开放。”武灵看了一眼那个冷漠得近乎木讷的青年,轻轻一笑,温暖而大方,随后他一扬袖摆,在青年迟疑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好,成交。”
武灵一步才迈出门槛,闻之,微微扬唇一笑。
……
翌日的江城中心白鸟雕像附近围了许多人,白鸟雕像下的彼岸花丛中,躺了一个浑身覆盖了一层白蜡的男子,宛如雕像的一部分。他双目大睁,七窍流血,而胸腔处有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可以从正上方看到男子身下的红花,而他的心脏被挂在白鸟抬起的爪上,仿佛是白鸟取走了他的心一般,而男子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袍,衣摆上是开得热烈的彼岸花纹。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当一具比一具惨烈的尸体出现在江城众人的眼中,彼岸门中人人自危,最后一次见到的尸体被束缚了双手悬吊在城头之上,露出宗袍的双手只剩下森森的白骨和些许血肉,大敞的衣袍下,甚至可以透过肋骨的缝隙看到其下的内脏,一阵阵微风将血色的彼岸花纹展示在了众人眼前,也将含了恐怖气息的血腥拂过了整个江城,这一夜,江城迎来了一场血洗江城各个势力的动乱。
武建四十一年秋,江城势力更替,世称彼岸门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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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明净的月色下,武灵站在城阙之上,远远眺望着江城深处,似乎能透过重重城墙看到倚坐在墙角无力行动的那一袭白影,他的双眸正好被笼在了阴影中看不真切,可微微上扬的唇角在他平凡的脸上添作三分温柔。
“我费了这么多心血,”他嗓音含笑,低低地道,“……怎么会让你再轻易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