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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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惜今朝(5)
三人走在古街上正吃喝玩乐不亦乐乎,少年蓦然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看着面熟的人,他们几人在铺子前仿佛买什么东西,另外几人边向这边走来还边四处张望。作为经常被青叶派人捉回云府的少年对此有着非同寻常的嗅觉,尤其是在这种程度的伪装面前他若还看不出端倪都不敢说自己姓云。宁青与卓悦野得都要飞起了,宁青压根什么都没注意到,还是卓悦看到了缓步退后了两步才转头离开的少年,喝住了快飘起来的宁青,几步追上少年,余光瞟了眼不远处总拿眼神有意无意交流的人一眼,“这是怎么了?”
“还不都怪你们,白府的人来抓我了!”少年压低了声音,欲哭无泪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委屈。
卓悦愣愣地道:“你做了什么他们要来抓你?”
“我怎么知道,御王把我丢过去一月不到,我每天都能听到白府的厨子背地里说我把他们要吃空了,可分明我与他们吃的不一样是一日三餐,又没偷食!”少年没好气道,卓悦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往回走了,哎卓悦你笑什么?”宁青方才冲出去太远,现在才追上他们,见卓悦只顾着笑不理他,于是凶巴巴地看向了少年。
“没什么,”少年神色平静,笑容清秀,“刚刚听到路人甲乙丙都夸赞有家不错的店,就去看看。”
脸上写满了不信的宁青:“……”要是真的,卓悦能笑成这样?
少年还是一样的笑容,似乎在说:爱信不信。
“……”一定是想多了,小苏锦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不成不成,前头也有人,我们先去小店里躲躲?”
宁青在知道那是白府的人来抓苏锦后也不断地想着法子,他们这些公子躲避家人的追捕这事也干得多了,因此倒也没有太多怀疑,反倒因为这次来的是白家人而多了一种刺激感。宁青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可少年一想到被抓到后那铺天盖地做不完的事情,没时间瞎晃悠更没时间吃石楼石宴的日子就觉得一阵昏天黑地,不着痕迹地摩挲着拇指,很快附近的一家店铺里便走出了一位穿了文衫的男子,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了一支墨梅,画边写了一行小字,字迹飘逸如画,却唯有一个“寒”字最为显眼。见到他,少年虽与其眸光一错而过,却加深了一半笑容。
“那是……”走在少年身边的宁青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何况少年也没避着他。
“家里人,”少年笑了笑,拐进了一家店铺中,“我要先回去了,大哥可别又把我卖了!”
宁青:“……”果然是个记仇的,一个月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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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山的人,从上到下从老到幼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不会轻功就别带我来这儿啊!”少年不敢大声抱怨怕引来什么人围观就不好了,一边努力地压低身子趴在地上,好让自己从这个狭小的洞口里钻出来。莫说他的一身白衣,就连长发和俊美苍白的脸上也沾满了黄土,他此刻还维持着唇角的笑意,只是这样的笑容实在谈不上温和。
好不容易钻出了半个身子,他有些倦怠地就这么卡在墙里想歇一下,身后却突然传来犬吠,许是古街上的黄犬见到自家大门被一个小人堵死而感到了愤怒,大有要冲上来咬一口的架势。少年脸色一变,露出了一些慌乱,反正早就没有形象可言了如今就更是手忙脚乱地向外扑腾了出去,这一扑太猛扬起一小片尘土,差点啃了一嘴土的少年缓缓睁开眼,透过渐渐落下的尘土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鞋。他这一扑,竟是扑到了这双黑鞋的面前?
尘土弄脏了本就算不上干净的鞋子,少年顺着鞋子向上看去,看到了一身破旧的黑衣,再往上,看到了一个白皙的下颌。这时,身后黄犬也克服了以一敌二的恐惧,狂吠着冲了出来,只要咬少年一口,就一口,它立马就走。
“啊——救我救我救我救命啊!”
黑衣的青年把手中用黑布包紧的长剑往地上一戳,正巧戳在黄犬面前,似乎感受到这个人并不好惹,它只好不甘心地吠了两声,夹紧尾巴蹿回了洞里,这时黑衣青年才有些生硬地开口道:“下来。”
少年趴在青年背上,双手死死地绞着他的脖子,苍白的指尖还在不断颤抖,大睁的眼里早已碎裂了万古不变的冷寂斥满了恐惧,“不下来!”
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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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少年稍稍几个起跃,两人已到了距古街隔了好几堵墙的窄巷里,这种巷子一般无人经过,青年随手掀下少年,狭促地看了已恢复如常的少年一眼,“怕狗?”
“唉,是你啊,好巧!”少年似乎没听到黑衣青年的问话,从地上爬起来后抹了抹脸,冲青年笑道。此人正是在古街上挥开了包子的那个青年,他的眼角眉梢尽含煞气,可脸上却泛起了森冷的笑意。
“怕狗?”他又问了一遍。
第37章 惜今朝(5)
少年笑容僵硬,总觉得这个话题是个不妙的开头,比面对铺天盖地的委托还要恐怖的事情是什么?那无疑是被十条恶犬追赶回家,知道他怕狗的人不多,这些人也不会把这事往外说,可眼前这位青年可就吃不准了。
“我问,你答,否则我就把你丢回狗窝去,明白吗?”
少年一愣,点了点头。
“叫什么?”
“苏锦。”
黑衣青年忽然“噗嗤”一笑,少年还没想明白,他又问道:“来皇城做什么?”
“吃,喝,玩乐?”少年偏了下头,似乎在思考,旋即一笑道。
“怕狗?”青年皱了下眉头。
“那个……有点儿吧。”
“很好。”
“……诶?”
黑衣青年忽然抓着少年的腰带提了起来,一跃上了墙头,看方向竟是那只古街黄犬的老窝。少年惊呼了一声,顿时没了形象,手脚同时绞紧了青年的手臂:“你问的我全答了,你说话不算数!”
青年:“……下来。”
“不要!”
“……先生?”
“……不是。”是不是哪里不对?
青年冷下了脸:“云景歌!”
“……”少年怔了怔,忽而笑得有点尴尬,“原来你认识我啊,早说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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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巷柳街的路人本来就不多,巷子破旧,光线昏暗,算得上是一条极老的小街了,而正是这样的一条不惹眼的巷中,此刻却围满了禁军,一位壮汉才赶到此地,禁军见到他便避让开了一条路,“吕统领,少司寇正在查验尸体。”
吕鸿钧点了点头走入了人群中,地上是一具男尸,尸体边上戴着鬼面的少司寇正好大致看完,站起身来向吕鸿钧执礼,“吕统领,和之前一样,身上有多道剑伤,颈上有类似犬类的咬伤。”
“致命伤?”
“仍旧无法确定。”少司寇擦拭着手上的血垢,又看了一眼尸体,无论是剑伤还是咬伤都足以致命,与其问哪一个才是致命伤,倒不如说两者应该是同时出现的,同样都能要了这个男子的命。这些话,他早已与吕鸿钧说过,但每一次,吕鸿钧都会再确认一遍。
“先把尸体运回去吧,今日已晚,我明日再入宫与陛下说。”吕鸿钧神色沉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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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在忆平居雅间的窗边,听完下属的汇报,白长歌唯有苦笑。耀眼却昏黄的夕阳西下,一缕阳光就这么越过无数远山与房屋,跨过无数河流与街道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面目仅算得上是干净,扔入人群中虽不至于忽略这张脸但也不会多看几眼,可那种半是温暖得如邻家大哥哥,一半沉郁得如怜悯众生的气质让人哪怕忽略了这张脸,也忽略不了这个人。
雅间被黑暗湮没了半间,白长歌出神地望着窗外恍若未觉,直到有人推门步入了雅间,轻声问候了一句,他才如苏醒般转过身,看到了一张绝对不丑但与英俊也沾不上边却凶狠无比的脸,苦笑道:“三殿下,你送上门的锦囊妙计,我打开了锦囊……让妙计跑了。”
御王:“……?”
白长歌点燃了烛火,看清了御王疲惫的脸庞,心中有点过意不去道:“三殿下如此繁忙,仍愿赴长歌之邀,长歌实在感激不尽!”他郑重地执了一礼。
御王微微还礼,直接入座,道:“我就来蹭一顿吃喝,不用谢来谢去的。”
白长歌微笑,只拿他的话当是客套,白长歌本想等酒足饭饱再议正事,未想才吃了几口菜,御王便话题一转,问道:“长歌公子你……是在找阿锦?”说到“阿锦”二字时,御王的面色微微古怪,他虽知此“景”非“锦”,但无奈早已喊得习惯,要他改口怕是有点困难,心想反正白长歌尚不知真相,这么叫着倒也无妨。
“说来惭愧,我只知苏锦爱吃美食,便派人去了东市西市以及其他玩乐之地,重点排查了有美食的地方,可竟是一无所获。”
御王吃了一口五花肉,冷淡地道:“正常。”
白长歌:“……”哪怕是实话,也有点伤人。
“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白长歌摇了摇头,“这正是我想问殿下的,殿下把苏锦引荐给我,可有什么想法?”
御王神色平静,言语更是平静地道:“父皇不是不喜欢梅夫人了吗,所以我送个替代品过来。”
“替……替代品?”白长歌目光一直,是要让皇帝喜欢上……苏锦?!一定是哪里理解错了吧……他的目光闪了闪,欲问,又不知该怎么问,言语在喉头转了千百遍,还是咽回了肚子里,“那,哪里可寻到苏锦?”
“哪里可寻?”御王眸光一动,眉宇间浮现出些许戾气,“寻倒是容易,就怕难抓。”
白长歌看到这样的御王不禁苦笑:“不可以好好谈谈吗?”
御王瞥了白长歌一眼,“谈的话他多半不会拒绝,但你也得被他扒下层皮,还是绑回来方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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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论吕鸿钧欲入宫面圣亦或是御王欲找少年的计划,都被一件连夜送入皇宫的加急信给打乱了。白森森的信纸上只写了八个鲜红的大字:虞城地裂,亡者过千!
世道无常,宛若风云,万里晴空说变就变,犹记昨日浮华今日已烟消云散,一封信,惊动了皇宫,天子当即派太子去距虞城最近的城池调兵支援,而二皇子与御王及朝中重臣则彻夜留在皇宫议事,直到卯时才得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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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的天依旧暗沉,但朱雀大街上却有点点莹绿的光芒升起,散开,飘浮,引起了刚走出皇宫准备回府的众朝臣的注意,大家不禁压低了声音,互相壮着胆子围上前去看。朱雀大街中央有一座朱雀神像,洁白的巨石雕刻成了一只仿若从火焰中重生,欲振翅冲天的朱雀,而莹光,正是从雕像前散出,有些朝臣担心地放缓了步子,御王则和几位武将单手按在佩剑上率先接近。
一只苍白的手上虚虚地握着一团莹绿的光,不断有忽明忽灭的细小微光从那只手心的光团中分离出去,或是绕着那修长的手指打转,或是飞散在四周,逐渐湮没于黑夜。微弱的光照亮了半张戴了银色面具的脸,面具上花纹繁杂,却只蔓延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使其精致之余不失简洁,另外半张苍白的脸被光芒映得明灭不定,惨绿惨绿的,诡谲异常,可更为诡异的是,少年脚边还躺了具尸体,流出的鲜血在他身下汇聚成了一个血泊,而少年,正站在血泊里。
在看到少年身形的一瞬间,御王顿时眸光一戾,足尖在地上用力一踏,提剑就逼近少年身前,少年似乎没料到会有人来,看剑锋上寒光迫人,尚未接近就感受到了锋芒切割肌肤的疼痛。少年来不及躲避,右手抓着长剑便向一边拍去,使本该向着心脏的长剑没入了他的肩膀,将他钉在了朱雀神像上,因为变故而飞散的萤火虫暂且地照亮了这一方天地,少年冷寂的眸子与御王凶厉的目光隔着这一片莹绿的光芒碰撞在了一起。
“你有病吗,还是在你眼里我就该这么丧心病狂,闲来无事杀个人消遣?”少年冷然一笑,没好气道。
御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大声道:“诸位当心,此人还有同谋!”
少年一愣,四周太暗,方才他都不曾注意到竟还有他人,此刻才发现不旦有人,人还不少,于是当即抽出一枚惨白的骨哨用力一吹,顿时凄厉的哨声划破了长夜。御王忽感背脊一寒,忙抽剑回身,与一把长剑在夜空中碰撞出了火花,让御王稍稍看清了与他交手的是一位神色冰冷面容俊美的少年,而四周朝臣也都乱了起来,因为有一把仿佛能划破夜幕的长剑在他们四周闪烁,虽不断被挡下,但此人速度之快,在黑夜中几乎见不到身影。少年只觉得腰带一紧,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被带离地面的时候他还不忘轻声在御王身边对另一人喊了一句:“流炎乖,别把人给砍死了。”
御王:“……”我砍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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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年离开后,剩余两人也不恋战,沾之即走。此时天际微明,两人背对着东方的身影被笼罩在了阴影下,除了御王,自始至终诸臣竟连夜袭者的模样都不曾看到,于是待人退走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围到了御王身边。
“不知三殿下可看清交手之人?”
御王皱了下眉头,甩尽长剑上的血迹,道:“夜色太暗,那人又戴了面具不曾见到,但此人被我伤了左肩,诸位或许可以据此寻找,而且方才之人未必是凶手,还是赶紧叫刑司处的人过来为好。”
四下一片议论之声,最终,还是二皇子冲御王微礼,道:“今夜,还得多谢三弟相救,牵制敌人。”
仿佛在二皇子这一句话后,众人才学会了道谢似的纷纷上前,御王再次一皱眉,却向二皇子一笑,点了下头,笑容有点凶狠,有点狰狞,但二皇子知道这已经是他很温和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