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远也得不到宁老夫人的承认和认可，哪怕只是一个好脸色。

也永远都得不到那个她的枕边人的，哪怕是一个眼神。

而宁老夫人只需要像今天这样，端坐在上首，轻描淡写的一句指责，就可以抹杀她所有的努力和心血，用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对她的看不上，将她刺的狼狈不堪。

杀人不用刀，她这辈子果然是学不会。

她垂下来的目光中只有浓浓的散不开的黑暗，等到她再度抬起脸地时候，目光里已经重新换上了恭谨温良。

即使这份温顺只有薄薄的一层，仿佛只要拿着指头轻轻戳一下，就会完全碎裂开。

“儿媳愚钝，惹得娘不快，是儿媳的不对。娘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儿媳知道错了。”

宁诗婧看的咬牙。

宁老夫人却并不觉得痛快，又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了一通。

原本原身在府中的时候，大约本身还是有些用处的，宁老夫人虽然刻薄倒也有限度，直到原身入了宫做了太后，宁夫人的生活反倒越发的水深火热起来。

宁老夫人早年辛苦，这些年难免睡得久一些，用早饭的时间也全都看心情。

而且借口下人不够用心，自己还不知道能够再活几年，把做早饭的任务交到了宁夫人的身上。

有时候天还不亮就喊着要用饭，没准备好就捂着胃部板着脸说疼，到宁清河面前告上一状，理直气壮地罚宁夫人跪祠堂。

有时候又睡到日上三竿，嫌弃早饭凉透，自然又是一番折腾。

于是宁夫人这些年，一直早早地起身把早饭做好了温上，有些不好反复的加热的还要重做一遍又一遍，只等着荣禧堂这边要用饭的时候送过来。

偏偏伺候着一日三餐还不罢休，每日过来必定是要再挑三拣四一番，刁难羞辱都是常事，必然都是不满意的。

宁夫人如果逆来顺受倒还好些，但凡敢顶嘴一句，自然就是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知道她伏地认错，还要再遭受宁清河被告状之后的冷暴力。

宁老夫人训斥的了一通，又摔了筷子责怪她送来的早膳都已经凉了，好不容易才在宁夫人的伺候下用完膳。

偏偏用完了还不肯放她，反倒似笑非笑地起身扶着额道：“咱们家诗书传家，早些年老身一个人拉扯清河的时候，也是吃过苦的，最知道这食物来之不易，自然是不能学其他人家的奢靡之风的。”

“娘说得对。”宁夫人满脸麻木地恭敬附和。

宁老夫人翘起嘴角，戴着上好玉扳指的手朝着桌上的剩饭剩菜指了指，笑道：“你懂的最好，虽说我儿现在身居高位，这钱财却都是他在外面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咱们在后院里锦衣华食，却不能浪费。你早饭还没有吃，这些剩下的饭食用的食材都是好物，不要浪费，且用了吧。”

竟然是让宁夫人吃她剩下的饭菜！

倒是怪不得全程都用眼神指使宁夫人夹菜的她，到了最后的时候反倒拿着那双被她在嘴里砸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筷子，把每道菜都给翻得乱七八糟。

且不说这会儿饭食是真正的冷透了，吃下去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只要想到里面都是这个恶毒老妇人的口水，就已经足够让人恶心了。

可是宁夫人像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半丝不动，只道：“是，多谢娘。”

宁老夫人这才满意地走了，临走之前不忘将那个势力刻薄的周嬷嬷留在这里，看着宁夫人用饭。

周嬷嬷趾高气昂地看着这个在府中毫无地位，几乎人人都看不起的正牌夫人，抬了抬头，鼻孔朝天道：“夫人，请用吧！”

宁夫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慢慢的在餐桌旁落座，面无表情的抬起筷子，用了小半碗粥，只动了两筷子清淡的青菜，就搁下了碗筷。

好在这周嬷嬷见她动了就没有再说什么，没有继续逼迫她，这会儿宁老夫人自己歇息了，宁夫人自己一个人出了荣禧堂，到了没人的拐角，扶着墙就干呕起来。

之前用的一点点早饭被吐得干干净净，她还是止不住泛上来的恶心，不住地干呕着，像是恨不能将胆汁都给吐出来。

吐着吐着，眼泪落了下来，她自己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大颗大颗落着眼泪，即使在这样独处的时候，仍旧不敢发出半分的声响。

看到这一幕，一直都躲在暗处的宁诗婧，再也忍不住挣开钟玉珩的手，主动现身上前两步，轻轻地喊了一声：“娘……”

宁夫人的浑身一僵，面上露出不敢置信地表情，蓦得回身，怔怔的喊了一声：“阿好？”

是她的幻觉吗？她的阿好不是应该在宫中做太后吗？怎么会出现在府里？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看清楚她满脸的眼泪和越发消瘦的面庞，宁诗婧的喉头一哽，轻轻地应了一声，上前一步抬手给她擦泪：“娘，你没事儿吧？”

“阿好……娘娘。”

感受到脸上的温热触感，宁夫人这才确认这不是幻觉，而是她的阿好真的回来了。

她张口要说什么，才起了个头又看到一旁站着浑身气势惊人又俊美的叫人不敢直视的钟玉珩，忙改了口，关切的问道：“娘娘怎么出了宫？可是回家有什么事儿要办？”

虽然她没有说出口，宁诗婧还是能感觉到，她更想问的是，是不是宁清河又要让她做些难做的事情了。

即使自己的处境十分糟糕，这个柔弱的女人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儿，仍旧是关心她，这让她的心底发热的同时，越发的心疼起来。

“娘，我……我只是想你了，偷偷回来看看你，没有别人知道。”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强忍住哽咽，低声道：“您放心，宁……爹没有难为我。”

听到这话，宁夫人才松了口气，眼眶却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方才以为四下无人，她尚且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如今当着女儿和外人的面儿，她更是努力要坚强起来，眼底的泪到底没再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