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6A区，周奎还在昏迷，周永坡和周楚，守在窝边，窝里铺了厚厚的席子，周奎半边脸青紫，手臂和腿上有少许伤痕，样子很是凄惨。

看到周永坡内疚的样子，周楚劝解道：“别这样，大哥会挺过来的。这次是意外，原本只是计划和赵家人吵闹一下，动一下手，对方不会下重手，只是谁想到，大哥会从台子上跌下来，头还撞到墩子。”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是个意外，当时赵家只是配合我们演戏，嚷得厉害，没有动手的意思，是大哥太激动了，哎。……，我只是自责，那天大哥本可以不去的，我跟赵家配合就行，可是大哥怕我露出破绽，才坚持自己来。”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还顺利嘛？”周楚准备换个话题，免得自己这个兄弟太难过。

“当然顺利，我们都不露面，另外几家还不是落井下石得凶，据赵家那边递过来的消息，原本说好的，先选那些有‘星星眼’的孩子，剩余的从年龄超限里面选，那帮人看我们没人理事，最终100个选定孩子里，有80多个是我们家的，赵家为了塞12个他们的孩子，对外宣称并非针对我们，将会认真履行决议，还引得其他几家嘲笑过于耿直。至于护卫队的人选，就更顺利了，那五个让出去的区，对他们讲，希望他们还能信任我们家，选些人加入护卫队，护送那些孩子外出，只要活着回来，就不会亏待他们，结果整整五个区，连家眷算上，只有不到200人愿意，再从本部抽调一些人，凑齐了150人，根本没出现任何意外，那五个区估计这会儿已经在交接了。只要真的和预期的一样，我们也算对得起祖宗了。如果是假的……”

“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相信爸爸，他已经笃定了的。”

“是啊，暂时看没什么问题，毕竟赵家也在想办法送人出去，要不是怕其他几家怀疑，要的名额更多，如果不确定，他们也不会如此坚决。”

“现在我们守在这里，剩下的四个区不会出什么乱子吧？”周楚有些担心，女性在某些方面有先天缺陷，忧虑便是其一。

“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至于小乱，乱乱也好，总要把他们揪出来。现在唯一有些麻烦的，是那些孩子的父母，即使不是亲生，在知道要被送去地表，伤心总是难免的，其中就有我孩子的妈妈，不能解释，只能看着她独自神伤。”

“要不告诉她吧，确实残忍了些。”周楚有些不忍。

“再过几天，等孩子们离开后，现在这么多人看着我们，我怕露出破绽。你说外面的世界真的已经恢复了嘛？”永坡看着周楚，希望能再一次得到肯定答案，否则自己将会比孩子他妈更痛苦。

“嗯，我相信。”

不知不觉守了一天，周奎终于转醒，脸上依旧青紫，面色却很红润。然而一旁的周永坡和周楚，却没有开心，反而更悲痛。

“虽然是个意外，但效果奇好，原本我还打算跟赵家人动手，打个配合，后续才能不被怀疑，已经做好受伤的准备了，这次意外刚好达到目的，实属难得。”周奎安慰着弟弟妹妹。

“我啊，这一辈子值了，记得爸爸曾说过，很少有人可以跨过家族的束缚，一步变成人上人，大多数都是靠着一代人一代人的积累，借着某一次合适的机会，走出更为宽广天地。最开始，我们周家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争强斗狠，拼杀讨生活，后来生存问题解决了，便想着学做人做事，再后来发现要想学习，需要更多的资源维持，就再靠一股狠劲往上拼。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代人，到了他那一代，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学习，可是呢，又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不得不培养我们平衡之道，希望我们可以在越来越单薄的环境中活下去，将积累了几代人的知识，堆在角落里，眼看着上面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从不擦拭。他常常感慨，人啊，好像是在前进，其实不过是在一个怪圈里转悠，只是这个圈越来越怪罢了。”

永坡和周楚都没有回应，依旧盯着周奎。

“我们呢，跟在前人身后，在黑暗中，沿着他们的足迹前行，有时候即使是他们走过很多次的路上，也会被突然出现的东西挡住，要么我们努力地越过去，要么我们翻不过去，不得不选择走另外一条新路，也许走得更远，也许走向歧途，也许会被另外一个东西堵住，就这样，在想象中，我们一直看着前辈们的背影，追赶着他们。

其实啊，那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他们没有留下什么背影，只有足迹，即使在我们看来，是一条只属于我们的新路，实际上不过是时间太久，前人的足迹被尘埃掩盖住，最终我们都走不出历史的怪圈。”

周楚听到这里，努力约束自己的眼泪，不要让大哥看到自己难过，但眼睛已经开始泛红。

“我也不知道爸爸和我，给那些孩子选的路怎么样，只是凭着现有的东西判断，那是一条比我们走得更远的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们不要恨我。”说到这里，周奎开始猛烈地咳嗽，脸色变得殷红。

周永坡赶紧起身，扶起周奎，轻拍后背，希望他舒服一些。

周楚端过一个坛子，下面是沙子，上面已经有一些谈吐物，夹杂着血。

周奎停止咳嗽，带着自以为最轻松的微笑，继续道“那些孩子马上要送出去了，后面的事情，就靠你们了，除了宗家的人，那些依然跟随我们的朋友，也要尽力。”

周奎体力似有不足，闭上眼睛，“我还记得小妹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的一个娃娃，脸上没有什么肉，真的好丑……”

声音越来越轻，事情越来越久远，也越来越微不足道，就连当初第一次玩牌作弊都说出来了。

弟弟妹妹就这样安静地听着，眼泪终于挣脱束缚，倾斜而出，二人能做的不过是尽量不出声音罢了。

终于周奎的声音没了，二人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当代周家话事人逝去，成为第一个没有在养老区逝去的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