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方明音还是看到，皇帝在对面亭榭中，妻妾成群，儿女绕膝，颇为高兴。

方明音记得，自己当时握着珠儿的手，是带着愤恨和紧张的。

她没有养育过小孩，但珠儿原来在方家有帮忙带过她的弟弟妹妹，所以对什么年龄段的孩子长到大概多大有了解。

过了好一会，珠儿才向方明音说道，语气带着不忍心：“一共有9个孩子，最大的约莫十四五，最小的二三岁，没有七八岁左右的孩童。”

为了营造盛大的春游氛围，唐玄宗不仅允许皇亲国戚、各级官员随带妻妾子女、丫鬟参加，还特许长安京城的和尚、道士及普通百姓前来曲江游赏饮宴。

带走小孩的人，他们能想到的就是皇帝和皇后。

如果是皇帝要孩子不要妈妈，那孩子必然是带回皇宫生活的，“上巳节”当天，一般都会带上所有家眷一同游春，但是珠儿却没有见到。

珠儿想到了什么，她马上看着方明音安抚道：“小姐，兴许是孩子身体抱恙，没带出来。”

失去母亲却不能回去守孝，方明音的神经已经脆弱到了极致。

如果排除了孩子被皇上带走的可能性，剩下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皇后带走了孩子，如果真是如此，孩子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或者被送走了。

珠儿本来可以骗方明音，孩子在对面，但她不忍心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因为，她知道，如果告诉她孩子在那，她会想方设法靠近那边。

如此一来，自己的谎言就会被轻易识破，还可能会让方明音再次出现在皇帝跟前。

珠儿可不想方明音再次遭受伤害，她已经够苦了。

所以，她马上安慰方明音，孩子可能生病了，所以没带出来。

听到珠儿这样说，方明音那灰暗无神的双眼，马上有了一点希望。

是啊，孩子病了，确实是需要静养，带不出来的。

那天，方明音没有再在曲水边逗留，任由珠儿带着自己，又回到了那座小院子。

回到家，连日以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方明音，身体已经虚弱到支撑不住，她卧倒在里屋。

珠儿熬了粥喂她，安慰她：“小姐，您可要保重身体，孩子长大了，长了本事就要寻娘亲，您可要好生养好身体等着。”

当时，正是珠儿这句话，把方明音从崩溃的深渊中拉了起来。

是啊，孩子如果还活着，他要找娘亲的！

果不其然，多年后的某一天，卓晓琳和叶君朗敲开了他们的门，她看到卓晓琳腰间系了那块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玉佩。

上天还给了她意外的惊喜，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如果不是武氏上门提到“上巳节”，方明音大概已经忘记了，多年前的事情。

人都是一种趋利动物，方明音已经身心俱损，她要好好活着等孩子来找自己，这么多年，无数个日夜里，她必然是选择性地不再去想那些伤痛的情节。

否则，她早就被怨恨和不忿打垮了。

正是因为她有意避开了这些回忆，不去想，不去念，而且最近发生的事也大大霸占了方明音的脑容量，所以这些记忆好像也随之沉睡了。

然而，武氏的到来，唤醒了这些沉睡的记忆，唤醒了那些伤，唤醒了那些痛。

此刻，方明音从回忆中回神过来，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在幸福地笑着。

“惟愿，我的苦痛，能换来两个孩子的幸福和无忧。”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珠儿的注意力都在提防着明义殿的那些个下人，她担心，这些下人里，会有皇后或者其他对方明音有所防备的妃嫔安插的眼线。

所以，珠儿丝毫没有留意到方明音的神色变化。

如果珠儿知道，方明音想起了多年前的事，那她会极力地安抚她。

就在珠儿从一个宫女身上，转头去观察另一个宫女动静的时候，她不经意间发现，方明音正看着自己。

一双历尽沧桑却满是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感激和谢意。

方明音没有说话，珠儿俯身去问她：“小姐，是否身体不适？”

方明音摇了一下头，她握住了珠儿的手，眼眶氤氲了一层雾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说道：“谢谢你，珠儿！”

珠儿一愣，方明音这举动让她有点意外，但她很快想起来了。

上巳节！

她正想说话，卓晓琳却窜了过来，挽住了珠儿的手臂：“谢谢您，姨娘！”

卓晓琳把珂盈刚串好的一串羊肉递到珠儿手里，又递了一串给方明音：“娘亲，姨娘，吃吧！可好吃了！”

卓晓琳似乎总能起到气氛调节的作用，如果她没过来，已经想起多年前日夜伤心，哭得昏天黑地的珠儿，恐怕已经控制不住眼泪了。

这对主仆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找娘亲的孩子了！

但她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也来不及抱头痛哭一顿，宣泄这么多年来的孤苦和坚守，就被卷进了腥风血雨的漩涡中。

想起了卓晓琳佩戴的那个玉佩，方明音握着她的手问道：“琬儿，你的玉佩呢？为何没戴在身上？”

卓晓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恍惚之间想起来，自从被沙弥教绑了，就没见过那块玉佩了。

听到方明音的问话，叶君朗放下了羊肉串就过来了：“在这儿呢，上次……掉在马车里了。“

叶君朗本来想解释清楚，是因为卓晓琳被绑了，而不是卓晓琳不珍视这块连接她们母女的玉佩，但意识到珂盈在场，他就停下了，只是说了马车。

意识到叶君朗所说的是什么场景，卓晓琳马上向着珂盈抱怨道：“都怪你，你绑了我，差点害我和娘亲相认的玉佩丢了！”

说着，她从叶君朗手里接过那块玉佩，甜甜地说：“幸好康哥哥给捡回来了！”

珂盈和魏子彬闻言，也放下了羊肉串，从处理烤羊的台子那边，凑到了方明音坐着的桌子这边。

“也是玉佩丢了，才知道我还有盈盈这个孩子。”方明音拉着珂盈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珂盈从卓晓琳手里拿过玉佩，看了一下，问道：“是当年娘亲放在襁褓之中的玉佩？”

方明音感慨道：“如果娘亲知道还有你，我就多准备一块。”

没有B超，也不知道是双胞胎，确实怪不了方明音。

但珂盈却不在意，她紧接着问了一个问题：“此玉佩你打小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