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大宫女鸿雁所说的，方明音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脸部的肌肉显然绷得紧紧的。

方明音没想到，自己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震撼中，一个下午下来，她都在把当天所见到的皇帝李隆基，和十几年前与自己相恋时的皇帝放在一起对比。

十几年过去，他再也不是当时受困于武后的青年，也没有了当时的窘困与沉郁。

他已经是一朝天子，权势在握，眉宇间都是君王的霸气与威严。

他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而是属于苍生百姓，属于这后宫里的众多佳丽。

但纵然皇帝权势滔天，后宫百千，她实在没有设想过，皇帝这边才见完她，这么快就去了另一个妃嫔宫里。

一阵穿堂风无声无息地从前院吹来，方明音心里刚才产生的旖旎情思也随之散去。

然而，看到方明音的神色变化，卓晓琳还不死心，她继续问鸿雁：“武氏何人也？圣上可是非常宠爱武氏？”

这问题，在卓晓琳是明知故问。

但她猜想，方明音久居郊外，对宫里的事情是无从得知的。

所以，她这些问题，都是故意替方明音问的。

鸿雁看了一眼她们几个，卓晓琳正用急切的眼神等她回答，方明音还是捧着那茶杯，珂盈则不再玩那簇头发了，也抬起头来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鸿雁还摸不清楚方明音母女三人的来历，但她很清楚听到殷总管喊方明音明妃。

能成为一个宫殿的大宫女，鸿雁阅人处事的能力必然不低。

经过半天的相处，方明音给鸿雁的印象，知书达理，淡然恬静。

这样的性格，她不认为方明音能在后宫残酷的争斗中站稳脚跟。

毕竟，即使方明音第一时间就被封妃位，但宫里上有皇后，不说那最受宠的武氏，还有同为妃位的赵丽妃，刘华妃等，个个都是已经儿女双全的主子。

这方明音初来乍到，只生下了两个女儿，而且这么长时间没有和皇帝相处，想必也没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

但鸿雁也可以断定，方明音不是个刁蛮刻薄的主子，起码不会干出对下人打骂虐待的事情。

有殷总管亲自送进宫殿，还赏赐了这么多的礼品。

即使不得宠，方明音也不至于失宠，而作为下人，即使不能跟着主子荣华富贵，也不至于被糟践，这是鸿雁暗自得出来的总结。

衡量再三，再想到方才卓晓琳说的，鸿雁理了一下思路说：“武氏是武后侄孙女，打小在宫中长大，已生儿育女，虽然没有达到妃位，但皇上一直宠她。”

鸿雁的话音落下，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她又稍微俯下身子，降低了音量说道：“武婕妤她，比太子李瑛的生母赵丽妃还要受宠！”

赵丽妃是谁？乃是太子李瑛的亲生母亲。

虽然出身卑微，但赵丽妃不仅长相美丽动人，而且能歌善舞。

武婕妤位份在赵丽妃之下，而且孩子不是太子，她竟能比赵丽妃还受宠，那么说明了什么问题？

卓晓琳虽然不了解历史中发生过的具体事情，但她深知，皇后王菱被废后，直到武惠妃去世，都一直受到唐玄宗盛宠。

即使在她生前，唐玄宗迫于前朝大臣的压力，没能封武惠妃为皇后，但自从被封为惠妃后，后宫中便以皇后的礼制对待武惠妃。

甚至在武惠妃死后，还被唐玄宗追封为皇后。

然而，这都是后话了，卓晓琳不能要求其他人也有上帝视角，对没有发生的事情先知。

她只是希望，方明音不要再陷进去。

如果方明音决定去争宠，她猜测，方明音根本不是武惠妃的对手。

只因，赵丽妃等人都斗不过武惠妃，甚至到最后连几个妃子所生的皇子都被武惠妃陷害致死了。

所以，卓晓琳这时又要开口问鸿雁，但却被珂盈抢先了：“娘亲，我困了！”

经她这么一提，方明音和卓晓琳都被一阵困意袭来。

要知道，她们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于是，她们回到主寝，也就是方明音的寝室。

珂盈又挽着方明音的手臂：“娘亲，我想和你还有琬儿一起睡！”

方明音慈爱地看着珂盈，她看向珠儿：“盈盈乖，先换药再睡。”

珠儿便去拿白天皇上赏赐的药物，方明音轻轻地给珂盈撩起袖子，珂盈也不阻止她。

只是珂盈一抬头，就看到卓晓琳正以考究的目光看着自己。

珂盈也不逃避卓晓琳的目光，俩人对视了一眼，珂盈才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伤口。

珠儿在给珂盈上药，方明音在一旁给她吹着伤口处，看到珂盈咬着牙，方明音的双眼内泛起了一层泪水。

但她一直忍着，没有哭出来。

这时，方明音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心疼珂盈，还是心疼自己。

她只是不停地给珂盈吹着伤口，直到珠儿把伤口包扎好，她怕夜里睡着了珂盈的伤口会被不小心压到，就安排她睡在里侧，有伤的手臂也靠着墙。

安顿好后，宫女和珠儿等人都退下了，烛光也被熄灭了。

陌生且寂静的空间里，珂盈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娘亲，若你不想在宫里，待事情过去，我们便出宫生活，回到您的乡下也好。”

听到珂盈这样说，卓晓琳想明白了，先前珂盈打断自己继续问鸿雁，是怕方明音继续听到更多伤心的事情。

而珂盈并不贪恋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能对她来说最渴望的还是亲情。

听到珂盈这句话，方明音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到鬓边，她努力强忍着，不让两个女儿听出来自己的情绪变化。

“好，待事情平复，我们安全后，我们就回到娘亲的故乡。”方明音强忍着情绪，但是敏感的珂盈和卓晓琳都听出了她的鼻音。

“娘亲，无论您去往何处，我们都会跟随着您！”卓晓琳安抚道。

方明音此刻感到，有这两个孩子，简直是自己天大的幸运。

过去所受的苦和难，全都值得！

她两手分别握住了珂盈和卓晓琳的手，把它们叠在一起：“谢谢你们，你们安全，就是娘亲最大的心愿！”

如果她曾经牵肠挂肚的三郎，已经不能再给予她任何情爱，那么起码，她能保护自己和两个孩子的安危。

这就是方明音此刻的想法。

珂盈很快就回应她：“我会武功，可以保护娘亲！”

“你不说这个还好，你看现在你便是受了伤，幸亏无大碍，否则娘真是对不起你啊！”方明音拍了一下珂盈的手背郑重说道。

此时，一股暖流升腾到珂盈的胸腔里，有娘亲心疼的感觉，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