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的窗户如同一幅展开的月夜星空图，以黑蓝黑蓝的天空为底图，上面画着的月色如水，繁星点点，树影婆娑。

漆黑的夜空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静谧而安详。狭小的房间里，只有钟离雨忆和颜宇涵两个人绵长的呼吸声。

颜宇涵专注的看着她，眼中情意绵绵，半明半暗的月光将他的侧脸渲染得无比柔和。

钟离雨忆看了眼窗外，突然小声惊叫道：“丑时了！师兄，你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样子，不会是一直守着我没有休息吧？快躺下！”

她不容分说拉着颜宇涵躺下后，自己又是一愣——她到底是何时学会关心人的了？好奇怪的感觉。

算了，不管了。

钟离雨忆将屋子里其他地方的蜡烛吹灭，房里的蜡烛换成油灯，因为这个时候的油灯比蜡烛更便宜，而省油灯更是比普通的油灯省油。这次，从不缺钱的她已经不想再去深究自己是何时学会节俭的了。

“师兄，你应该是不怕黑的吧？”刚刚屋里所有地方都点了蜡烛，看起来还燃尽好几根了。

“这油灯留给你，若是中途需要出去，拿着油灯就不怕黑了。”钟离雨忆将省油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目测了一下距离，又不太放心地将桌子挪远一手臂的距离。

“啊！师兄，你做什么？”处理好房内有可能会出现的打破油灯引发火灾的可能性后，钟离雨忆正打算离开，手却突然被他拉住了，她重心不稳，往床的方向倒去。

他温和地微笑着，目光灼灼，看起来比月光更明亮。钟离雨忆趴在他身上，突然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这种时候，太容易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

钟离雨忆有些慌乱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眼中闪动着太多的情绪，让她感到有些窒息。

“别这样。”她的手一用力，竟从他的禁锢中跳了出来。

钟离雨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体内未停息的真气熟悉而浓厚。

这，是三十年的内力？

“爹？”她呢喃出声，突然捉紧了颜宇涵的手问：“我爹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一年到头，她见到爹爹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有爹跟没爹差不多，但她一直记得爹爹说过的一句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爹爹说过，这个世界是很残忍的，特别是坐在高位上的人，更是危机四伏，因为坐得高了，更容易引人注意，而与之亲近的人，也会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成为别人拿来做诱饵的目标。所以她一定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不能想着依赖任何人。

她一直都很努力，为了让爹爹放心，也为了不让人欺负自己，她痴迷于武学。爹爹说过，他们之间的武功是有联系的，一旦他在外面遭遇了不测，无法再保护她，他的真气就会过继到她身上。

她的体内现在就有着她爹爹的真气，这说明了什么？

鼻端隐约传来浓重的血腥味，身上好像有狂风在刮着。可仔细一瞧，四周分明就是宁静的夜晚，风平浪静，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味也早就已经被药味覆盖了。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源源不断的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一直想哭。”钟离雨忆无法自抑地哭泣着。

“我也不太清楚，我离开过一段时间，回来就听说钟离叔叔……遇难了。”他那段时间确实不在，只听说钟离叔叔是被师妹杀的。

钟离雨忆全身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心里全是陌生的不安与懊悔，还有恐惧。

颜宇涵用力把她拥进怀里。

不想试探了，不想报复了，也不想再去探寻事件原委了。只要她回来，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什么也不在乎了，包括安定侯府的一切。

丝丝暖流淌入心底，融化了深埋于她心底的寒冰。像是被大雨浇过一样，心里湿漉漉的，所有的恐慌不安、懊悔难过、困惑恍惚，在这一瞬间好像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不该是这样的。

钟离雨忆的眼中出现了些许挣扎之色。

不应该是他的，怎么会这样的？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情？

“师兄，我总觉得我好像已经不再是我了，可又好像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钟离雨忆捂住心口，有些失神落魄般喃喃低语。

他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搂进怀里闭上眼睛。

这样的亲昵他们以前不曾有过。她变了，而师兄，似乎也变了。

许是受了剑伤失血过多的缘故，颜宇涵很快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星星月亮都躲入云层里，桌上的油灯已经燃尽，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靠在颜宇涵的怀中，闻着从他的身上传来的好闻的清香，钟离雨忆的心却像是缺失了一块。明明他的怀抱也是温暖舒适的，可钟离雨忆的心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暖和。

错了，错了，不该是他的。那到底该是谁呢？

电闪雷鸣中，她悄然起身，添了一些灯油进去，使油灯继续燃烧起来。然后又轻手轻脚从柜子里取出一张薄被，小心盖在颜宇涵的身上，这才走出房门去。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身上，好冷，一直冷到心里去，将她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填满。虽然冰寒入骨，可至少不再空着难受了，不是吗？

眼睛涩得难受，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然后很快又被雨水掩去。

钟离雨忆站在雨里，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着什么，这漫天的雨水又是谁为谁而流下的眼泪。她心中的伤感到底是为谁而生？这挥之不去的莫名其妙的思念，到底是在为谁而沉沦？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夜太黑，她无法看到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只能一直站着不动，直到身后隐约传来一声叹息，混在雨声中消失了声息，她才稍微回过神来。

“为什么不打伞？”颜宇涵将她抱进怀中，回到屋檐下。

他的声音明明近在耳畔，可听在钟离雨忆的耳中却感觉十分遥远，就好像已经隔了千山万水，他们再也无法握住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