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本该是他一个人的地狱

往日繁盛的南海，变成一池炙热的苍凉，疾苦、绝望，挥散不去。

月浅璃和墨辞刚踏入其中，便见浑身是伤的墨阑河，抱着一具尸体从火光中逃离出来。

他怀里的人，格外眼熟。

墨辞心头“咯噔”了一下，迈着趔趄的步伐，惊慌失措地奔了过去：“娘亲！”

“九歌……”

见到他，墨阑河也是满脸失魂落魄，将怀里的尸体放了下来。

仓惶下，墨辞几乎是踉跄栽倒在地，栽倒在慕容玥尸体跟前：“娘亲……”

“九歌，当心！”月浅璃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娘亲，娘亲她怎么了？”墨辞缓缓起身，颤抖的指骨抱住慕容玥满身血迹的身子，摸着她已断了的脉象，担惊受怕道，“怎么回事？娘亲的脉象……她的脉象怎么停了？”

“璃儿，璃儿……你快救救我娘亲，你快救救她！”

恳求的语气，惊慌到了极点。

月浅璃蹲下身，探了探慕容玥的脉象和气息，脸色一下子变了。

娘亲的心脉已停。

连三魂六魄，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力再回天。

无力回天了……

心脉和魂魄都没了。

救不回来了。

没用了……

再怎么样，都没用了。

她心痛万分，强忍着情绪，将慕容玥最后一丝残魂保存入了储戒。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涅盘神火的特殊技能，次数已经用完了，就算有这残魂，也再无济于事。

都没用了……

“我娘亲她怎么样了？”墨辞问她道，“你快救救她好不好？璃儿，璃儿……你怎么不说话？”

他越来越害怕了。

尽管，心里已大致知道了结果。

但他无法接受。

他不敢接受……

见他怅然心碎，情绪已失了控，月浅璃便越发不忍心将事实说与他听。

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

“璃儿，你不要不说话，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能救她的对不对？”墨辞拉着她的衣袖，仓皇无措地问道。

月浅璃咬了咬下唇：“九歌……”

“九歌。”墨阑河先开口了，“你娘亲她为救族人，以身堵住了岩浆迸裂的出口，已心脉俱损、魂飞魄散了。”

心脉俱损，魂飞魄散。

听起来轻描淡写的八个字，却犹如晴天霹雳，重重落在墨辞心头上。

似一把钝刀，一刀刀将他心脏剖开，一刀刀凌迟着他的骨肉。

痛彻心骨。

“不，不……”墨辞摇了摇头，眼角含着泪，还不愿接受这事实，“你骗我，你骗我……娘亲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他抱着冰凉的尸体，手掌在发抖：“娘亲，娘亲，我来救你了，你是不是怪我来的太晚，所以才不理我了？”

“娘亲你醒醒，我求求你……你醒醒好不好？”

每个字，都在颤抖。

“九歌，你清醒一点！”墨阑河忍着心痛，“她已经死了！”

“啊……”他心态彻底被点炸，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尽数崩溃，趴在慕容玥的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

脑海中的痛苦情绪，一瞬间全部炸裂开。

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娘亲，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倘若不是他，落神宫不会对南海下手，龙王宫会安然无恙，娘亲也不会有事。

眼下这生灵涂炭之景，皆拜他所赐。

是他害了娘亲……

是他，害了整个龙族。

他是这南海的千古罪人！

可那又有什么用，谁是罪人，又有什么可争议的？

娘亲已经陨落了。

这一切，无法挽回。

他悔，他恨。

又有什么用？

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为他丧命，却无能为力。

月浅璃伫立在他身后，泪珠自眼角滑落，想安慰他，却又一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

小手悬浮在半空，始终没碰他一下。

如鲠在喉。

她与娘亲相处并不多，但娘亲待她十分好，处处照顾、思虑着她，是个温柔而又坚毅的人。

连她都心生痛惜。

可想而知，墨辞该有多难过。

他一定难过死了。

不远处，传来阵阵呼救声、惨叫声，墨阑河纵然很心痛，却也只能暂压着情绪，先去救人了。

见势，月浅璃看了墨辞一眼，挥手在他周身设了道结界，便也转身先去救人了。

让他一个人冷静会吧。

她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烈火烧断墙壁、梁柱的声音，“咔嚓”作响，耳畔，嘈杂声、哭喊声不断。

微微耳鸣，只觉得那声响越来越大。

墨辞怅然抬眸，所见，是一片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尸骨满堆。

小孩大人，都趴在亲人的尸体前痛哭：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娘亲……娘亲你别丢下我，你要我一个人怎么办，你要我怎么活？”

“哥哥，不要！”

痛哭声连天，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族人，也是非伤即残，惨烈无比。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原来，这世间的苦难，有时是一样的。

众生皆苦。

墨辞脑海中，闪掠过一千多年前的场景，想起墨家被屠灭整族时，也是如此。

血流成海，满地都是尸体。

死的人不复存在、化作尘埃，葬于泥土之中，生的人悲恸万年。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一个人也救不了。

这些年他潜心修炼，为的是保护所有他在乎的人。

结果呢……

结果如今，这血淋淋的一面重现他眼前，他却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

还要眼看着他们，被自己牵连而死。

不……

这些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自以为能解决这一切，却从未考虑过，会有谁被他牵连入了地狱。

这地狱，本该只是他一个人的地狱。

他该一力承担！

墨辞闭上眼睛，冷却的泪水顺着眼睑淌落而下，任凭风沙吹动他三千青丝，岿然不动。

紧攥着的指骨，嵌入肉中，鲜血淋漓。

一千多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墨家被灭族，看着他族人一个个死去，却无能为力。

如今。

这样的遗憾，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他要救活他们。

付出一切代价也好。

只要能让他娘亲，能让他在乎的人活下去，他做什么都可以！

既是他的罪恶，那就由他来结束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