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功夫，几位掌柜模样的人把老乐头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地说话。

老乐头嫌弃地摆手，“行啦，行啦，都别说那些没用的，今天我找来个帮手，都过来见见。”

牧七站在圈外，正在看热闹。

被老乐头点名，立即精神起来。

面前的几位都是老掌柜，年纪最轻的也有四五十岁，众人回头看见牧七虽梳着妇人头，可面容稚嫩，不过十八九岁，便都没瞧得起她。

“这位就是牧七，我唯一的弟子，往后店铺里的事情，跟她说。”老乐头做出甩手大当家的姿态。

牧七意外地看着老乐头。

虽说师徒二人也算有缘，可二人相处也不过才月余，老乐头怎么就这么相信她，非要把铺面交给她打理？

“师傅，这？”牧七犹豫着想推辞，却被众人以为她能力不足。

最初打招呼的老米掌柜，眯缝着眼睛，伸手把颈上挂着的黄金链条扯住，举起链条一端的眼镜片，仔细瞧过去。

“老东家，知道您不用欧阳家打理铺面，可您也不能找个……咳，也不能太草率了。”

一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能有那本事？

前些时日，大家也都听欧阳府上的人说起，乐东家收了个徒弟，还都以为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没想到是个丫头。众人虽然都有些失望，但眼神里似乎透着些幸灾乐祸的复杂。

老乐头很不耐烦地指着这条街上的当铺，“就到那间铺子，这边的几家都是乐家的产业，我一走三年，账面上的事情，你帮我理清。”

啥？

牧七这才明白，方才是她误会了，原来乐大家也是个有钱的主儿。

“老东家，那……就请您和七娘里面坐吧，其他人都跟上。”老米掌柜给身后的二掌柜和账房先生使了眼色，后面的几位也都叫自己铺子里的账房先生，跟着进有乐斋。

为首的大楼酒名唤有乐斋。

牧七极不情愿地跟在老乐头的身后，上楼梯进入酒楼的后堂，这才发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单独的一个后堂屋修建得就像大户人家巨大的厅堂，里面的器具用品都是上等的黄花梨木雕刻而成，古朴之感扑面而来。

“七娘过来坐！”老乐头自己坐在上首主座边，他的身边还空着个位置，从前那边都是由乐家老奴欧阳氏的子弟坐着。

如今换成了一个女人？！

米掌柜看着很不顺眼，心中气愤，面上却带着些平和地笑容道：“东家，账目比较多，我们是从哪里开始？”

老乐头掀开酒葫芦的软木塞，扶起来喝上两小口，仿佛并不在意地道：“随便，听七娘的。”

米掌柜这才又问了一遍牧七，牧七拧眉看向米掌柜身后的那几个大托盘，正准备开口，只听米掌柜抢白道：“反正也是亏着的，那就从最近的一个月开始吧。”

他大手一挥，让人把几大托盘的账册都搬到牧七身边的高几上，这边就束起手用看笑话的眼神盯着她。

牧七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大略地翻了一遍，语气揶揄地道：“米掌柜，贵店账目收支记录倒是清楚，只是为何没有小结？”

账面上流水的银子项目不少，按说每天都应该有个总结才是。

米掌柜见牧七说话还在行里，随便地应承道：“我们向来如此，怎么？姑娘不会打算盘，那我让人找几个会打算盘的伙计一起算算？”

什么狗屁话。

牧七怎么会看不出众人有意刁难。

牧七扑哧乐了，把腰间巴掌大小的银算盘解下，轻轻地摇晃着，“虽说你账面上是想做得平些，可别忘记了，我也是个做酒水生意的。库窖里有陈年的老酒不用花钱，就算十月份菜肉价格有所上涨，但也不可能涨出十倍来，麻烦米掌柜把后面厨房的几位管事都叫过来。”

牧七顺手掏出一张草纸，上面歪扭写着些小字。

“青菜，一文钱五斤。猪肉，六文钱一斤……”牧七轻声说着自己打听来的菜价，又去看帐薄上那些天价的蔬菜、肉类，明显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老米掌柜面色越发地难看，先是轻咳两声，牧七并没有停下来，又对出米面的价格落差，手上虽然捏着银算盘，可她根本就没拨动，然而却能清楚的把那些要大半天才能计算明白的账目说得一清二楚。

牧七专注地计算，根本没注意到现场除了米掌柜剩下那几人干脆已经悄悄地把帐薄端走，一个个面色难看，无地自容。

“有乐斋十月份的这份假账，与事实不符，相差六百八十两三钱银子！”

“我用的还是市场上的零售菜肉鱼蛋的价格，若是能找到批发商，还会再便宜三成，也就是说，”牧七抬眼看向牧老爹，“十月份的有乐斋的厨房这边的收入就应该是千两白银，若再算上不用半厘本钱的酒水……”

牧七这回真的摇晃着银算盘，打算详细计算时，米掌柜立即上前按住那只小小的银算盘，“七娘，不必，不必……算啦，我这不是担心东家找来一个不识数的，也就想着用本假帐薄来让大家开开眼，没想到，还真……哈哈！佩服！”

米老掌柜尴尬地哈哈大笑，装作是为老乐头着想的模样，“恭喜东家，终于觅得良徒，我们几人明天一定把帐薄交上！”

说着，他抱着手做出行礼的模样。一只眼睛却有意无意往上瞟。

老乐头自然知道这些老猾头，他今天一来是想试试牧七的实力，二来自然是想让众人知道他的心意。

“行啦，我再说一遍，店铺里的账一定要理清楚，这三年也辛苦你们诸位，那天欧阳森拿过去的我也大概看了一眼。”老乐头又道：“这几间铺面三年前的营业额都日进千两，如今变成月入千两，这差距也真是不小。”

“乐大家体恤就好，我等也是年纪大了，自然不比当年！”米老掌柜说了软话，又让众人给牧七上了好茶好果子，这才退出来，去了厢房商量。

结果自然是先交出这半年的收入，之前那些有不少都被他们与欧阳家吞掉，想要吐出来那也得些时间，再说当初那可是欧阳家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