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珏终于还是知道了真相。聪明如他，怎么会发现不了这件事情呢。

元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地开口呼唤过他了。心思缜密如叶珏，怎么会看不出来元汐派人送来的信纸上那留下的一模一样的痕迹，虽说刻意做了假。

叶珏是何许人，早在军营中见过风风雨雨的他，对于痕迹的辨认也是一流。元汐并不擅长造假，那样无暇的璧人又怎么会了解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元汐，她，离开了啊。

就那样狠心地抛弃了她，就在这么一个地方，离开了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一定全然是黑暗，继续走下去，也只是一条不归的尽头。

那里，没有他。

没有他的陪伴，这个小姑娘又不知道哭哭啼啼的成个什么样子。这样的小丫头，怎么忍心呢。

叶珏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有人敢来打扰。

叶珏呆呆出神，偶尔看着散落一地的书信，眼眸里忍了许久的泪珠，终于还是落下来了。

他以为，元汐能等到他回去的，这一头的事情，马上就要完成了。

明明还是白天，叶珏的眼前却全然是这黑暗了。他看不见眼前的路，走到哪里，都是黑暗，都是长夜。都没有半点星灯。

更无那个守着长夜等着他回家的那个人。叶珏终于像幼兽失去亲人那般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他的眸子变得通红，眼泪散落一地。

渐渐地，那些书信也被浸染而变得湿漉漉了。

叶珏看不清前方，更不知道今后要做什么了。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当真好狠心。

叶珏第一件事是蹊跷好好的，明明还是活蹦乱跳的人，如何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抓不住摸不着的尘埃了。元汐的笑容似乎还在叶珏的耳边环绕：阿珏，你瞧这个好看吗？

阿珏，我想吃冰糖葫芦！

阿珏，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阿珏，阿珏，你怎么这么久啊，我等你等的脚都麻了。

小姑娘撒娇地将那灵巧的小脚伸出来，仿佛那酸痛瞧得见。

“好好好，都怪我。让汐儿久等了。”叶珏好似认命地垂了垂眸，尔后，低下了身子，让元汐趴到他的背上来。

皓月当空，叶珏真的愿意就那样背着元汐走完一辈子。

无论春风还是秋雨，他愿意，与她走到白头。

可是，那样热切的呼唤转眼都成了泡影，元汐的声音越来越远，转瞬即逝间，叶珏发出了孤鸣。

他，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叶珏将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裹起来，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一个消息。所以他宁愿自欺欺人地守在屋子里，以后不踏出去，就不会知道这些了。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元衡是何等的脾气，发起火来，天王老子也得受着。

他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明明药在元汐身边，元汐又怎么可能就那样烟消云散。一定是被动了手脚。

为了个叶珏，连自己的命都搭出去了。当真是他的好妹妹。

在亲情面前，元衡一直是霸道的。

他的人，他当然要护着，现在倒好。那不知名的什么劳什子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他生命中最爱惜的人离去了。

元衡自然而然地将怒火迁移到了叶珏的身上。谢盛江算什么？凭什么要他活，要汐汐去死。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既然生了病那就该受着，元汐受的痛苦不比他少，那又是什么鬼道理，药也是他亲自找来的。

便宜了外人不说，这样的便宜竟然让汐儿再也回不来了，元衡发誓也不会让活着的那个人好过。叶珏心里的苦涩比元衡也好不到哪里去。

同样失去了爱的人。叶珏的自责更甚几分，说到底还是害了她。不仅没有给她幸福，还一直让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也是他太看得起自己。以为自己有能力能保护他爱的人。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比削骨剖心的疼痛与罪责，一直压在叶珏的心头。就像是有人拿着最尖最利的锥子扎入了叶珏的胸膛，他却感受不到什么疼，他的心已经麻木了。

这个时候，他再也顾不上天下苍生了。

“我连我爱的人都护不了，怎么去护天下人。天下人，天下人，我护着天下人，谁又来护着我爱的人。”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来招惹。”元衡几乎是连踢带踹地踏开了叶珏的房门。

叶珏知晓他会来的。这个男人的爱，不必他少。而且他确实没有保护好元汐。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哑巴了，怎么这时候躲在这里不说话。”

“当初花言巧语信誓旦旦地哄骗我妹妹的时候，可不见你现在这般木讷。”元衡当真是气得狠了，说出来的话有些偏激，他的情绪最近也奔溃到了极点。对着眼前的男人，元衡的眼神是发狠的，他找不到一个可以原谅眼前人的理由。就是他，都是他。元衡并没有什么爱护他的理由。

年纪轻轻，为何要长眠于此。

第一个知道小汐没了的人，是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疼痛

当初拼命找药的人，是他。

那是他的妹妹啊。出落得似皎月星辰一般的姑娘，消失了。她的生命不过刚刚开始，为什么要这样陨落。

他看着长大的不过才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衣冠冢都不知道在何处。也许就在这阴冷潮湿的脚下。也许藏匿在了什么地方。

错的是谁。孰对孰错，重要吗？

她会回来吗。

叶珏自始至终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对，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反驳呢。

错不在他，在谁。

元衡一向瞧不起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哭哭啼啼，现在竟然就知道躲在这里哭。

不知道他明不明白，错误造成了，给所有的人都带来了伤害。

元衡根本不敢告诉家里人这件事情。好好的出来游玩的姑娘，最爱胡连完整的躯体都带不回去。

这份心酸要怎么办。谁来承受，错的人不该是元汐啊。怎么可能是她！

元衡眼睛涩涩的，显然是悄悄地哭过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在外面，他是顶天立地的人。

叶珏一动不动地垂着眸子承受着元衡的怒火。

有人哭，自然就有人在笑。那章家的女儿便是其中之一。

将军的那位终于不在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如此一来，她可不是又有机会了。相信假以时日，她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何况，凭着现在的身份，她一定能陪在他的身边。

现在的苦痛，很快就会过去了。她自信地从门口离开。

谢盛江气色好了很多，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突然得了这个消息，他更是心痛。没想到这条命，是有个姑娘献出了她的，才让他苟延残喘到如今的。更没想到，那个姑娘与他素昧谋面，更没有什么情分在里面。却做出了这一举动。

是为了谁呢。叶珏身上背负的不是这些啊，他太自私了，他该让叶珏离开的，水深火热中，能不能保全自己尚未可知。他这又算是间接地害了人家的性命。

无论如何，谢盛江觉得自己的这份恩情，都还不清了。

就算是要偿还，也没有机会了。谢盛江连安慰叶珏的勇气都没有。看着他的健康，对他而言是多么大的一份挑战，又是多么的残忍。

他才是不该存在的啊。

元衡的到来他不意外，可是元衡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慌了神。

元汐，被家人呵护在手心里的人。是青国最尊贵的郡主，虽说是郡主，待遇不比公主差。

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陨落了。与他相关。

谢盛江要怎么赔罪，以死谢罪好像有些过于简单了。而且这样的手段会让他们觉得这是对元汐辛苦换来的生命的一种亵渎。

她的命，可不是被用来糟蹋的。

那么，元家元家。怪不得那么有能力。能有这样涵养且有本领的人，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呢。谢盛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确确实实地震惊了。

无法交代。

这是不敢让她的家人知晓的。且不说失了这么一个仙人一般的女儿，那女儿就是把珍贵的命给了他这样一个污浊的人啊。谢盛江何德何能。

他受之有愧，实在承受不了。这件事对叶珏来说又是多大的一个打击。谢盛江不敢再往下想。谢盛江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他要以怎么样一副面孔，面对叶珏。一向以一身傲骨自居的人，此时背后竟然发了汗，眼神也带着些许的迷茫。

叶珏的眼神有些支离破碎。那些五光十色的的时光都被他分裂开了，那地狱里的家伙撕裂走了他的最后一点希望。他希望那人同样也将他带走。活着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呢。

就算最后顺理成章让谢盛江上位，将黎民百姓从黑暗中解救出来。那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陪在他身边的人，终究是不会回来了呀。

她，是天上的明月啊，怎么能来这人世间受苦呢。

人间疾苦，许是汐儿累了，早早地回去了。窗外的花许是嫌弃自己开得落寞，也早早地凋谢了。叶珏的周围笼罩在一片灰暗破败之中。

元衡努力克制着才没有打叶珏的冲动，就是这样一个人，拿走了汐儿的生命。激烈的争执过后，不，不对，根本就没有人与他争执。一直以来都是元衡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罢了。

他破口大骂着，对面也没有一丝回应。叶珏依旧麻木地瘫坐在地上，眼底一片青色，几根发丝落寞地垂在双颊边，被风一吹，有些遮挡叶珏的泪眼。本就是一片朦胧。现在更是不见一丝清明。

元衡突然就不言语了，他默默地看着坐在地下的叶珏。痛苦是无处倾泻的，大抵也是觉得这个男人同样的可怜。元衡可以不全然把罪责全归在这个人身上。但是他的心里也是密密麻麻地不满了疼痛，元衡将不满全付诸在拳头上，一拳砸到桌子上，桌子应声而碎。

院里的人皆是一惊。这两人不会是打起来了吧。叶珏可号称是不败战神，可面对的是小舅子，又怎么下得去手。院子里的人肆意揣测，屋里的人黯然神伤。

叶珏无法开口说一句话，他那些甜言蜜语，哽在喉头，没有人倾听了，他也不想再言语，免得恶语伤了人心。

神女在上，能不能把我爱的人还给我呢。当着元衡的面，叶珏好歹将衰伤的情绪收敛了一些。叶珏的心笼罩着一层暗夜。

他一个人走在漫漫长夜，一步一步。路好长，望不到尽头，天好黑，走了很久也不见一丝光亮。叶珏还是不愿意回头，好像那个人就在前方等着她一般，只要他努力靠近，就能见到了。叶珏封锁自己的心，将自己埋入黑暗。叶珏怀着诚挚的心，就那样期许神明能对他有一点点眷顾，能够把爱分给他一点点，能不能再见到汐儿呢。

叶珏泪都要流尽了。他每走一步，泪珠就滚落在地上一颗，那滚烫的泪珠将地面都要砸出一个个火坑来。明明找不到出路。可叶珏还是执着地向前走着，分明是向天要讨要一个结果。

情到深处人孤独。叶珏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他那些牵挂都像纸鸢一般飘向了远方。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余生的路，要怎么走已经没有人管他了。

天大地大，他没有了归宿。叶珏心里的神明没有了。

那个唤他清和的人，这世间，再也不会出现了。独留他一个人要寿终正寝，好没意思。他害元汐成了这种地步。他就该入地狱。

不过一只世间飘零的游魂，走到哪里都一样的。

元衡心中的委屈又能找谁去倾诉呢。元汐是叶珏的神明，可他呢。他这长路要如何走。

母亲又要如何。元衡似是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汐儿，我知道你没有办法的。

叶珏，我也不会难为于他，那是你要保护的人。

你要如何呢，元衡闭上眼睛，想将眼眸里的水雾尽数散去。过了好长好长时间，他才终于复见光明。

天又亮了。行人又该开始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