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已经挑明，坐在桌子前的拓跋连与宣清和断然没有要再瞒着的道理。两人扮猪吃老虎了这许多时日，两人在元汐面前装得像只小兔子，可是他们那一个不是老谋深算的狐狸。

“直接说吧。”宣清和对拓跋连没有一丝温柔的语气。

“好啊，本来我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拓跋连翘着二郎腿，毫不在意地对宣清和说道。

“你绝非池中之物。我想靖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宣清和已经将话说得很直白。

“这就是给我准备的惊喜？说吧，你要的是什么。”拓跋连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想要一味药而已。”宣清和费这么大功夫也是为了谢盛江的药。如果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我说不呢。”拓跋连皱着眉头，这药早已经答应给了元衡。元汐的情况他也看到了，元衡这些年来尽心尽力不过为得也是这一味药罢了。这样的抉择，他做不起。

就算对面已经开出了十分丰厚的条件，拓跋连很清楚自己的拒绝会带来多大的后果。

“为何？你还有什么条件？”宣清和不想错失这个好机会，失去这条路。他可能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

“不是这个原因。只是那药不能给别人。”拓跋连也很无奈，药只有一份，已经许诺给了元衡，就无法再答应别人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宣清和看着眼前这人，心中的失落愈来愈多。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开出的条件不够有吸引力，毕竟这药也是他们的宝物。哪能轻易就给了别人。

可是拓跋连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他猝不及防，这样下去，无论开什么条件都没有办法了。宣清和心中焦急，面上虽然不显，可是紧张的握紧的手指已经出卖了他的不甘。来到拓跋一次，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带回去。除了这个，这世上真的没有再能救谢盛江的药了。这个国没有了谢盛江，那还算什么。这不正中了谢溟那狗贼的下怀。原来一开始他们就抱着此种打算。

“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拓跋连语气冷漠。本来这件事情就没有可以谈论的价值，这样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你再考虑考虑。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宣清和不想这么快就放他离开。他总不能就这样又回去，谢盛江还等着那个药呢。如果这样不行的话，那他只能想一些不好的手段了，总而言之，这药必须要得到才是。宣清和一心一意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件事情上，如果再做不好的话，失望的可不止他一人了。

“我不想拿命做赌注，可是这件事情又不得不这样。公子你也是聪明人，想必不是听不出我的意思吧。”

“明白了又如何，糊涂又如何。这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你我之间不必再谈了。多说无益。我不会回心转意的，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不由我操纵。”

“我知道不可控的因素很多，但如果我们联手起来，总能有解决的办法。你这样耗着，就等君临天下了吗。你这话简直毫无道理。”宣清和有些生气，拓跋连绝不是个傻子，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他拒绝这么好的一个条件。

“这跟王位没有关系。我已经答应了别人，断然不能再答应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拓跋连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药拱手让给别人，这件宝物从一开始就是元衡应该得到的。所以任由宣清和如何说，拓跋连也不为所动。

☆

靖国，谢盛江处。

“公子，你这药都快凉了。先起来喝药吧。”

“无妨。”其实谢盛江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最近的他越来越感觉到疲劳。从前他是最不喜欢吃药的，可是现在每日都是吃药度日。

“公子，你这样子，等大人回来了也不好交待啊。”小舞一边说一边拿了一个软垫子就那样放在谢盛江的背后，企图让他能够舒服一些。

“公子，您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想喝药的时候喝上两口，不想喝的时候就那样扔着，跟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要是少将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数落我呢。你倒是开心了。”

“药给我，我喝就是。就数你话最多。”谢盛江从披着的毛裘中伸出一只白净的手，将药一饮而尽。

“公子真是不要命了。每日都这让我这般担心。”

“你啊你，这张嘴真是得理不饶人啊。对了，宝月如何了。”

“放心吧，小姐好着呢，小姐每天最操心的还是你的身体罢了。你要是不那么顽皮，小姐每日还能多笑笑呢。”小舞手脚麻利地整理着散乱的衣服，想着待会拿出去洗掉。

“小姐一直要来看你，是大夫一直挡着呢。章伯也不让她来。”

“不让她来是对的，要是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每日肯定要哭鼻子了。哭哭啼啼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还是让她自由些吧。”

“小姐每日在佛堂为公子您祈福呢。每天都去，这么多日一天都没有落下。不过前面来的一位大小姐，总爱缠着小姐说话。每天絮絮叨叨，真是烦死了。”小舞的话匣子被打开，一股脑儿便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第一百零四章 暗度陈仓

“你说的可是章伯找回来的女儿。小姑娘难免活泼，这是好事。免得这里整日死气沉沉的。小舞你闲时也可以找她们一起玩，不要总板着脸。”

“人家大小姐才不会跟我一起玩呢。”小舞怨气冲天。

谢盛江浅笑道：“这话在我这说话也就罢了，千万别出去说。”

“这我当然知道，我出去嘴巴会管得紧紧的。可不是谁都像公子这般好脾气，我算是看明白了。”小舞虽然话多了些，不过做起事情来确实耐心细致。

谢盛江一边咯咯地笑，一边看着小舞在屋里忙忙碌碌。

“你说阿珏他那边怎么样了。”

“少将我不知道，可是吉人自有天相，少将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但愿如你所言，让阿珏快些回来吧。这天啊，很快就要大变了。”

“啊，要变天了。那我去再取一床厚被褥来，免得冻着公子你。”

“哈哈，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天变的时候，可不要随意出来。”谢盛江关切地小舞说道。

谢盛江是真的很担心叶珏，眼前的事情乱七八糟。他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从前他从来不过问这些的。这些官场的事情他也不甚熟悉，现在，谢盛江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这段时间他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如果不是他的话，叶珏也不用这样来回奔波，何况还是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目的。还有宝月，也因为他颠沛流离，就算谢盛江不问，他也能想象到这一路上的痛楚。

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因为他而变得不幸。谢盛江心中充满了愧疚。

无论是他身边亲近的人，还是那些百姓。这件事情就是因他而起，最红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尾。他的意外，带来了太多的灾难。他必须亲手把这些伤害给填补完整，伤口撕裂得愈来愈大的时候，可能谁都没有办法了吧。

屋里没有人的时候，谢盛江从来没有笑过。他的眸子总是充满了哀愁，一身的责任让他喘不过气来。而且他必须要活下去，所有的人的希望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谢盛江斜靠在软塌上，一双眼睛遍布哀伤。曾经他以为的亲情原来是这样的不堪一击，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接在一起过。皇室的人总是薄情，从前谢盛江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自己能摆脱这种魔咒。

“你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白。”

“章伯，你来了。”谢盛江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是不是又偷着看文书了，怎么眉眼间郁结着一股黑气。定是你不好好休息造成的。”章世光看着谢盛江，心都揪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调养起来的，怎么又成了这糟心的样子。

“无事，你不要过于紧张。我已经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谢盛江不想让别的人担心，在他们眼里，他就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天塌下来也必须有他给顶着。小舞见章世光来了，机灵地跑出去泡茶了。

房内，只剩下谢盛江和章世光两人。这私底下人们都说章丞相得了爱女，定是喜悦万分。说不定那姑娘有朝一日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从前章家与皇后娘娘已经定下婚约，只不过章世光只有一个独子，没有一个女儿，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现在人们又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章家与谢家关系不错，成为亲家也不无可能。谢盛江也是最近从下人口中听到的此消息。

章世光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他害怕这些流言蜚语扰了谢盛江的安宁，其实作为一个父亲，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嫁入皇室，倒不如另嫁他人活得自在。女儿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有这么眼巴巴地送了去。这样的事情章世光可不会做。皇后娘娘已经殁了，这件事情也没有人再提起了。何况谢盛江断然不会因为此时为难于她。章世光一直把谢盛江当做自家的孩子，这孩子也是他看着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如今变成这样虚弱的样子，他的心也很疼。

谢盛江费力地勾起一抹笑：“章伯，坐吧。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休息得怎么样。”

“我终日在这里休息，没有什么事情的。你不必担心。婚事不作数的，世伯不必担心。”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哈哈，没什么。世伯不用为了这件事操心。盛江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好了，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章世光也是逼不得已，盛江一直在病榻上，现在女儿刚刚回来。底下的人就风言风语，说要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冲喜说不定就好了。寻常人家都是这样做的。章世光自然不乐意，女儿的婚事起码还是要自己做主，起码要两厢情愿才好。何况冲喜，这样的名号哪个姑娘喜欢。女儿最近也因为此时闷闷不乐，想来想去这件事情还是需要谢盛江出马才比较合理。

“这件事情我会跟他们解释的。我也喜欢的是两厢情愿，而不是这样。希望小师妹也能如此，找到命定之人吧。”

章世光知晓女儿对叶珏有些好感，毕竟是他送女儿回来的。女儿多几分青睐也在情理之中。叶珏这人各方面也很优秀，而且家庭并不复杂，章世光对他很满意。这在以前，章世光就很欣赏叶珏，现在用审视女婿的角度去看，更觉得此人不错。

完成了女儿的心愿，章世光也心满意足了。只要女儿不为这莫须有的婚约所累，等叶珏回来他便可以与其好好谈上一谈。虽然女儿刚刚回来，不过瞧着那气度却并不普通，章世光为此险些掉下一把老泪。

等在门口的章婧娴却不这么想，那男子是真正知道他原来身份的人，就算今日她飞上枝头，成为名门世家的大小姐。可是以前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那样的生活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章婧娴这般想着，不由忧从中来。要是那个人嫌弃她的话又该如何呢，这里面住着的太子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听到他们之间的婚约以后，她也是吓了一大跳。这好不容易到手的人生，可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

前半生他已经在风风雨雨中那样的度过，今后的日子绝不可能重蹈覆辙。只要她死守这个秘密，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章家女是谁。现在谁又能不承认她不是呢。章婧娴灿烂地笑了，仿佛以后的日子就要像她的笑容那般明媚。

只要摆脱了这个人，那男子迟早会回过头来看她的，这便是她这一生的打算了。前半生已经过去，过去的故事就不要再提起了。

谢盛江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件事情他也不想让章世光操心，便自己承担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