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饭菜好了。”

时起早已经迫不及待，他实在受不了两人咬文嚼字的对话，这人磨叽的性格也为他不喜，好在有个理由可以让他逃离出去了。

张怀素难得地表现出了一点温情：“诸位先用膳吧。这件事还是容我再想想。”

“时起，你跟庚吉两人先去。”宣清和抱着拳，看来这件事是不得不说了。

“好嘞，少爷我们先走一步了。县令您也慢慢来吧。”时起也就是嘴上那么一说，那县令来不来都无所谓。饭蔬到位，时起心满意足。

“前辈，有件事不妨听一听。”

“现在说这样的话就能改变一切吗？”张怀素心中早已动摇，在他听到是阿才为了他而做出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背上良心的债了。就算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前辈，一直觉得是先皇与太子不和，因为你的事情。然后其中有人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不幸的是，前辈的家人。”

“有权有势的人做事，怎么可能会让我们知道？这点我早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我的家人又算得了什么，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和蝼蚁一样的家伙罢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可我拿什么去寻仇，这次又将阿才牵连了进来。我千不该万不该，这般浑浑噩噩，妄想躲过这一切。说什么岁静好，一切都是假的。人生在世啊，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阿才一个人又怎么能守得了我呢？”

“你不必说凶手是谁？背后的势力如何，这点我早已经知道了。是我选择退缩，是我的懦弱，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悲剧是由我造成的，所以也应该由我亲自将它结束。”

“所以前辈是想如何？还是前辈是答应晚辈了，不用我说这片地带迟早也会变成他们的。倒不如早早做些筹备，靖国内部纷争，拓跋部落也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一样为难。至于前辈说的自由，晚辈愚钝，无法给您一个交代。”

“人生在世，哪有什么自由，天地就是我们的牢笼。道德就是我们的枷锁，这些都将我们死死地束缚住，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再厚着脸皮了。平白无故受了人家那么多恩惠，不做出些报答怎么行呢。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了该怎么做了。多谢你一番好意，想我虚长你这么多岁，看得还没有你清。”

“晚辈不敢，前辈只是被一些事情蒙蔽了而已，而我见惯了生死分离，这件事情我还是能抵抗的住的。前辈也不必自责，既然如此，那我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接下来的话，晚辈会提早做安排的。前辈也不必过于担心，要做的就是安抚你的民众。”

“既然说到此处，那我有一件事不得不提。晚辈这一路上见过许多怪异的传闻，前辈可否知道？那些鬼神之说，着实有些骇人听闻。我从没想过民众竟然会有这样的思想。”

“你说的可是鬼神之术，这些在民间算不得什么，因为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巫术，至今也没有人能解释的清楚。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些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战战兢兢，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单不说别的，不是每个人都受过教育。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只有寄托于鬼神了。的确，有些事情我们也解释不上来。”

“这样的话，民众思想岂不乱了套？人们宁愿相信鬼神之间那套说辞，也不愿意相信现实世界。”

“你观察的很仔细，思考的也很深。但事情我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来一个对策，实不相瞒，自我上任以来，这些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但我处理的就有好多起，看问题确实不能光看表面。他们不知道背哪里的传教士所吸引，脑袋里全装着腐朽的那一套。偏偏你还说不得。”

“这件事情确实说来话长。前辈要是决定了，我也安心上路了。剩下的事有人帮你做。”

“你费心了，这件事本来应该是我主动去做的。况且我的仇家跟别的人又没有什么关系，更与你们没有什么牵连。浑浑噩噩了这么久我也该明白了。希望现在为时不晚吧。”

“一直都不晚，只看你想不想做罢了。”宣清和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饮下。

“先去前厅用饭吧。后面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看叶小将军确实不比叶老差呀。”张怀素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宣清和眯了眯眼。

果然还是被揭穿了，不过无妨。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他这样的聪明人呢。罢了罢了，这件事做好就是了。那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你们回来了，快来吃些吧。都累了一天了。”时起抱着根鸡腿正大快朵颐。

宣清和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竟然无奈地笑了笑。宠溺的眼神一闪而过。诸位客官没有看错，不过这个笑容可不是给时起这个臭混蛋的。这样的景象只是让宣清和想起了一些旧事而已，不久之前，元汐也是这样得坐在桌子旁边，笑眯眯地喊着他来吃饭。彼时宣清和还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离开了才懂得怀念。这些菜也是她喜欢的，说起来，她好像很喜欢甜食呢。元汐不知道的是，离开了她的宣清和，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习辨别糕点了，什么桂花糕、梨花糕、玫瑰酥……怪不得她总是甜甜的，宣清和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元汐的笑靥。宣清和眼底温柔的笑意让暮色都亮了几分。

愿她与这星月一般盈亮。

宣清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既然已经解释通了，空气也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张怀素也算暂且放下了过去的一切，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黎明的光亮也预示着新的时刻的到来。

“旁的事情就交予前辈了，我们一行人要赶路了。”

“别耽误了你们的事，本来在这里停留的也够久了。”

“那么就再会了。”宣清和牵着良驹，客气地向张怀素道了别。时起也跟着作了作揖，毕竟是自己上司的朋友。就算他再不欢喜，也没得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事不宜迟，快走了。”宣清和看着还上窜下跳的时起，对他说道。

“是。”

张怀素看着几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回想起了自己与陈才一起出行的情景。那年他们也是意气风发，也是这般的少年意气。果然是少年啊。还有着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起风了。进屋吧。”张怀素对身边的随从说道。

“起风了起风了。”那只绿色鹦鹉在一旁喋喋不休。

“少将，你说那人真的回心转意了吗。”

“这就要看他的心性如何。你不信任他可以，陈将军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所以。”

“唉，说实在的我是不想相信的。人的脾气我觉得跟陈将军一点也不对付。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玩到一块的。”

“今日你只看到他的平庸，你却忘了当年他在官场上大放光彩之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要是早生上个十年，你便知道他的厉害了。”

“切，真有你说那么厉害啊，少将。我觉得还是你更厉害些。”

“这些恭维的话，不必说给我听。他完全是有能力可以指点江山，而且他的见识比旁的文人更广阔些。我也是听家父提起过。到底还是没能一睹他的风采。不过现在他要重出江湖了。”

“这般看来他当年的光辉，我们还是有幸能见到的了。”林庚吉对着这人倒是有几分兴趣。他们一家虽然也是世代为武官，不过也不缺一些文人好友。这人的名号他也是知道的，不过没想到真人是这样。以前他在脑海里也一想出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文人才让他们这般赞不绝口。不止是才学，还有他的心性。这几日虽然多少有些打破他的幻想，不过林庚吉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人无完人，他有怎么好意思去要求别人呢。

“快些吧，不出两日我们就能到拓跋。”宣清和对两人低声说道。

“终于还是来到这一天了。”

“据说那人隐匿在城中。你们可知红楼。”

“世人都传那红楼之事，不过这其中内幕我就不清楚了。”

“你说的可是那红意阁，我倒是有些略知一二。”时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

“应当就是那红意阁了。”

“那地方确实神奇，我也只是听说。那拓跋连就在那地方吗。”

“我在这里，难不成他就是那幕后老板？这可真是奇怪，放着皇子不做，倒在江湖上做起生意来了。”

“道理说朝廷上的人是不会放任他们在江湖上这般叱咤风云，掌握了江湖势力其余人还怎么办。”

“所以这应当就是他的后路了，这也是好不容易查出来的呢。不过也没有人说拓跋就是那里的幕后人。只不过是经常出没于那里罢了。”

“看来我们下一站就是那里了。这样也好，总比我们到处找人好多了。”

“你对他比较熟悉，应该能认出来的。”

“那倒没有问题。”时起自信满满地答应道。

只用了一日半，宣清和就已经混入了拓跋城里。这倒费了他好一番功夫。现在各国的入口是盘查越来越严密，找个药真的是费尽心思。宣清和真想把那下毒之人拉出来，碎尸万段。

“少将，这样行吗。”时起别扭地拉着自己的衣服。这拓跋部落的服饰穿在他身上着实有些奇怪。反观宣清和倒是落落大方，真不愧是少将，这驾驭能力果然非同寻常，不过为什么就连林庚吉那小子也看起来顺眼极了。时起无奈叹气，世道不公啊！

“嘘，别说话。赶路就是。到了那什么红意阁再详谈。”宣清和可不想大路上被人认出来，在别人的国家还是低调为好。

“走吧。”时起拉了一把自己的帽子，将它紧紧扣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身上深紫色的袍子确实看起来有些诡异，时起骨架子比较小，身量也比寻常男子要轻些，这衣服穿他身上确实有点像偷穿了大人袍子的小孩，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像个从远处来的马戏团的表演者。

时起不悦地走在两人后面，耷拉着脑袋，更像是两人的跟班。

“我记得红意阁应该就是繁华之地。毕竟能去的了都是达官贵人。普通人家还是不具备资格的。”

“这就解释的通了。这样一个机构又怎么能是为百姓设置的呢。它能开着必定有它的道理。”

“你们俩这样子进的去，我怎么办呀？我这小跟班的可没有这个本事。”

“你今日怎么这么有自知之明，往日的自信去哪儿了。”林庚吉不放过这个机会，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你要进去，谁敢拦你。”宣清和一笑了之。

“这就是了。少将，应该就是这个了。”时起无精打采地说道。

“走了，还磨蹭什么。”宣清和大步流星就要进去。

时起跟在后面，两只眼睛打量着穿什么都好看的自家少将。这人的命运啊，确实大有不同。

刚踏进那门，一个看起来气质如兰女子便款步迎来。

“几位，来今日是来听曲的吗。”小库看着三人，这三人有些面面生，如果她记忆不错的话，应该是第一次来红意阁吧。这便要小心了，还不知道是何居心呢。

“那便听曲吧。”

“得嘞。今日是明月姑娘看座。诸位有耳福了。”小库面不改色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宣清和站在距离小库三丈之外，这里面虽然不是那胭脂俗粉之味，可是他还是不能够接受。

他抬眼看了看这红意阁的布局，这内部果然暗藏玄机。小小的楼竟然有这么多层，但是明面上的就有这么多，私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宣清和一心一意地数着楼层，只见顶楼有一袭倩影闪过，虽然隔着层帘子，宣清和还是质疑了一下，这人怎么那般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