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清镇，楼阁之内，阿淮和暮云合正端坐在厅堂之中，两人中间摆放着方方正正的棋盘，茶香在房中飘散，偶尔有风从露台吹来，轻轻撩拨着两人的发丝。

明明还未到黄昏，窗外的天色就已阴沉不堪，遮光蔽日，却不见半点雨水落下。

“看这天色，似乎有大事要发生啊。你不担心你的梅儿么？”暮云合漫不经心地说道，手上落下一枚白子。

阿淮无声地叹了口气，“担心又有何用？如今造成这样的结果，我也脱不了干系，与其出现在她眼前让她担心，还不如等这一切的事端过去之后，再想办法与她相见。”

“若是天族这一站，柳梢头败了，你的梅儿也败了，你可曾想过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孤独终老？或者在你这死赖着不走？哈哈哈。”阿淮苦笑几声，虽然这样的结局非常有可能出现，但在他的心中，还是自私地希望秦梅能够活下来。

哪怕这一切的命运都是提前写好的，他也不后悔遇见她。

“我倒是愿意你死赖着我不走。”暮云合语气中带着些异样的温柔，虽然不太明显，但阿淮还是察觉到了，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云合，你知道我心里只有秦梅……”

“我知道，该你了。”暮云合脸上不动声色，却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

魔宫之中，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下一秒，一个全身铺满黑色雾气，面色狰狞的女人，出现在庭院中。

她惨白的脸颊比之前更加阴森可怖，头发化作无数条毒蛇，嘴唇显现出诡异的深紫色，她身上的衣物不知所踪，全身的皮肤被黑色的鳞片所覆盖，背上有着两道仿佛被撕裂的伤口，从中张开了一对蝙蝠一般的翅膀。

李由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确很难再把她同那个叫秦梅的小丫头联系在一起，但这强烈的怨气都在向他证明，秦梅不仅从锁妖塔成功活着回来，还吸收了更为强大的力量。

如今，也许不需要等天族下界，就能够主动攻上天庭。

秦梅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又细又长的手指，锋利的指甲，以及手臂上的黑色鳞片，似乎都在提醒自己，她早已回不去当初。

“师妹，辛苦了，这几日你且好好休息，接下来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李由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在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丝同情。

“看来，获取力量的代价真是不小，我现在竟然变得如同怪物一般。”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伤感，可秦梅的语气中却充满了病态的满足。

李由仔细打量着秦梅的模样，她的表情与之前的淡漠不同，伴随着力量而来的，是一种高傲的冷漠。

果然，力量真是最能改变一个人。

天空中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秦梅抬头望向天空，那所谓的天族，是否永远都是晴空万里的模样？

命运，轮回，权力，这每一样都是凡人想要拥有的东西，若是没有天族的存在，似乎这一切不可控的力量也无可厚非，只因为知道了命运可以被他人掌控，轮回可以随意更改，权力也变得并非至高无上，所以，才成就了这对天族的仇恨。

这一切，应该很快会结束吧？

——

天庭之上，星命官正跪在天帝面前请罪。

“微臣因一时疏忽，未能及时察觉命簿的端倪，如今向天帝请罪。这妖女积累了千年的怨气，就连微臣都不是她的对手。还请天帝派下天兵捉拿，以免酿成大错。”

瑄珏在王位之上，在王座的背后放着几扇精雕细琢的屏风，此时，天妃就坐在屏风后面，朝瑄珏的耳边传达指令。

“你本是个文官，就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过如今这妖女也未闹出什么动静，也没必要给你定罪。既然是以怨气为力量，也不必浪费天界一兵一卒，直接派妖兽下界将其吞噬即可。本王自会妥善安排。至于未能及时察觉命簿一事，就罚你在星命居检查命簿三日，不得擅自离开。”

瑄珏像个傀儡一样将天妃的话原封不动复述出来，星命官心中不禁替这样的天帝感到一丝悲凉。

当年他查看凡间命运的时候，发现了天妃用凡人冒充天族皇子的阴谋，但心中有所忌惮，因此才以匿名的方式写下了那一封奏折。之后便从宫人口中听闻，天帝与天妃大闹一番，却并未闹出什么结果。

这些年，天帝仍然作为傀儡般的存在，所有的朝政，决策，都由天妃一手掌握。他在心中暗自叹气，其实自己和这些文武百官都同天帝一样，不过是天妃的傀儡罢了，谁又比谁高贵几分呢？

“臣，多谢天帝。”说完，星命官便退回到百官的行列之中。”

瑄珏面无表情，继续说道：

“先祖在世之时，曾降服凶兽穷奇，此兽以人为食，常常聚集大量的怨气围绕起身，正好用来对付这妖女。来人，今日便将穷奇放到凡间，待妖女死后，及时上来禀报。”

“是。”两旁的侍卫说道。

退朝之后，瑄珏回到了书房之中，向往常一样批阅奏折。自从那次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之后，他愈发怀疑自己根本不是天妃所生。

为了证明此事，他亲自去到星命居查阅命簿，果然发现了在太子瑄珉出生后没多久，凡间的一户人家的孩子被天族抱走的记录。由于命簿是记录下界生灵所发生的之事的，因此婴儿的去向并没有完全的说明。

但可以猜到，自己的命运就是这婴儿之后的命运。

接着，他同星命官聊了许久，诉说了自己心中对瑄珉的愧意，以及这些年天妃对他的残暴虐待。

没想到的是，星命官竟然十分理解自己的处境，并说出了一个惊人的计划。

“臣以为，天妃虽然垂帘听政，手握实权，但当年害死天帝，逼死天后，以及买通我陷害太子一事，若是公之于众，绝对能够处以死罪，就看您是否忍心了。”

瑄珏苦思冥想，“这些都是非常容易的，人证物证俱在。只是，我母后的家族之中握着天界的兵权，我怕她一时冲动起来，直接带兵谋反，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能的。若不是我从小到大对她百依百顺，不敢违抗，她绝不会还留我到现在。”

星命官听完，十分同情瑄珏的命运，高高在上的天帝，私底下却活得连凡人都不如，实在让身为臣子的他都不禁替其感到难过。

“天帝，小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瑄珏顿时来了兴趣，“只要能够帮整个天族脱离我母后的控制，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一试，你只管说便是了。”

星命官等的就是天帝的这句话，这次真算是如愿以偿了。

“您是否还记得太子瑄珉，也就是您的哥哥？”

瑄珏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记是记得，但他已经被我下令跳下了诛仙台，如今就算没死，应该也不好过吧……”

“微臣当年觉得自己被天妃威胁，从而害的太子家破人亡，心中实在有愧，于是在太子跳诛仙台之时，假扮天兵，混入其中，塞给了太子一颗‘锁魂丹’。”

星命官本以为天帝会龙颜大怒，没想到瑄珏不仅没有生气，表情之中竟带着些许兴奋，“你是说，我哥哥的修为并没有全部丧失，如今他还活得好好的？”

“正是，此次妖女的出现非常突然，我看到之后便急忙翻看这近千年来的命簿内容，竟发现有几个人的命运完全被改变，而这个妖女更是不在命簿的管辖范围内了。

所以，微臣怀疑，这一切，都是瑄珉太子设下的一个局，从一千年前至今。这一点，微臣只能私下同您诉说。在不久后，可能瑄珉太子会重新攻回天族，您的王位可能就……”

“这有何妨！这样的傀儡天帝，并不是我心之所向，若是哥哥能够将天妃制裁，我便能够恢复自由身了。就算将天帝的位置给他，我也不会后悔。我只担心，瑄他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星命官看着他有些惆怅的神情，试探性地问道：

“要不然，我们在天族也帮他一把？”

“如何帮呢？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天妃的监视之下，如今能够跟你聊上这么几句，也是施加了隔音结界的情况下，维持不了多久。

星命官理解地点点头，“陛下不用太过于担心，我们到时候只需要趁着瑄珉攻上天庭，天妃陷入混乱之时，小小地帮他一下即可，具体的做法，到那时您应该就了解了。”

说完，星命官拿起桌案上的毛笔，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姿势就像是拿着一把刀隔开脖子的样子。

瑄珏顿时一惊，“你是说让我对天妃……”

星命官点点头，“连您的生母都不是，还将这种本就不该发生的悲惨命运加强加在您身上，难道不应该由您亲自给她带来终结吗？”

听完这话之后，瑄珏眼神中的惊慌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凶狠。星命官的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微笑，这天族上千年的黑暗统治时期，终于要在不远的未来结束了。

而他欠下的债，也终于快要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