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凡人冤死后的怨气聚集的产物，很多人以为妖灵只不过是可怕的幻影，没有实体，这只说对了一半。

妖灵能够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虚无缥缈，也能让自己化为实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不像妖，会用幻术变成自己心里所想的样子，一个人生前是什么样，死后化成的妖灵也就是什么样。

眼前的这些妖灵，虽然本能地向人走去，但实际上不如说，他们也是无意间被操纵了。

花海本就是幻象，里面生长着珍贵的草药，还偏偏在鬼镇附近，就算如此可疑，财富的渴望还是促使着听到这样传闻的人纷纷来访，却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被杀害，之后修为被吸收。

暴露在荒野的尸体，化为妖灵也是迟早的事情。若是能够埋起来，做一个无字碑，都能起到好一些的安抚作用。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年的那个凶手，在杀了全镇的人之后，获得了一定的力量，从而能够施下连除妖师都难以发觉的幻术，散播传言，让更多的人送上门来。

因为附近是鬼镇，前来采药的商人必然会带着除妖师，由此一来，就能将除妖师的上乘灵力收于囊中，真是好手段。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像一般的妖。

周围的妖灵已经逼到眼前，他们张牙舞爪地伸出手，李将离看着他们的样子，觉得有些惋惜。

这些妖灵之中，有面善的书生，有上了年纪的药商，甚至其中还有女人和孩子，也许只是偶然经过，却被花海的美所吸引，结果却惨遭毒手。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他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愤怒，青筋暴露地吼道：

“就算是妖，犯下这等罪孽，真的不怕下地狱吗？”

周围的妖灵似乎受了刺激一般，更快地向他扑过来，却被结界挡住，虽然已然将他围在中间，可就是无法靠近他的身体。

一股味道弥漫出来，似乎是不想隐藏，他觉得非常熟悉，想起了永远忘不掉的那个没有光线的夜晚，被杀死的双亲，以及，焦躁不安的心情。

“你，你是镇子上的那个孩子，那个逃跑了的孩子。”

这个声音温柔而诡异，像是男人的声音，却混着一股女人的矫揉造作，一个男人出现在半空中，披散着头发，神情僵硬，从面容来看，十分年轻。

李将离想起了当年那个旅人的脸，那时父亲正在家门前摆着桌案写对联，这个书生模样的旅人驻足停下。

“果然是你。”李将离恶狠狠地瞪着男人，四周的妖灵因为看到这个男人的出现，吓得四散而逃。

李将离眯起眼睛，这个男人的面色十分惨白，身上除了妖气以外，还混杂着一丝奇怪的气息，让他一时间分辨不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今日本来是想查看当年凶手的线索，既然凶手就在眼前，那就拼尽自己的力气除掉，为父母报仇！

他握紧长剑，快步向男人奔去，周身散发出淡蓝色的灵力，那男人抽搐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将手伸到自己的嘴里，几乎整条手臂都扭曲地伸了进去，掏出了一支毛笔。

李将离的长剑被男人手中的毛笔挡住，却不料那支笔在这瞬间甩出了许多墨迹。因为攻击的姿态，结界已经解除，这些墨水一样的黑色液体沾到了他的衣服上，就像火星一般，衣服顿时出现了一个洞。

他觉得不妙，反手将剑再次刺出，这怪物拿着毛笔挡住，那些黑色的墨点又甩出来，这次他直接转身闪开，与其拉开距离。

“血，还要血。除妖师的血最好不过了，正好作为养分。”

那支笔突然飞到空中，飞速旋转，墨点像雨水一般向四周飘洒，李将离匆忙张开结界，可是这墨迹却直接将结界溶解，毫不留情地滴在他的身上，顷刻间，他身上暴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火烧过一样被破开，露出红色的伤口。

痛觉瞬间被全部打开，他咬着牙齿，强忍着疼痛。

不能死，若是今天就这么死在这里，那这些年的修炼就毫无意义了。他盘腿坐在地上，凝神聚气，长剑被灵力操控，浮在空中，直直地向毛笔刺去。

那怪物意念一动，毛笔飞回他的手上，长剑随之跟着飞去，却一直被怪物挡下。

李将离眼看不好，将更多的灵力聚在剑上，大喊一声，“开！”这剑像是有了分身一般，顿时化作无数剑雨，像怪物飞去。

这怪物来不及抵挡，顷刻间被无数长剑穿透身体，倒在地上，此时的李将离灵力也快耗尽，心中还没来得及感慨大仇已报，那支毛笔躲开剑雨，直直地向他飞来。

他来不及格挡，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那毛笔硬生生地穿透了他的肚子，顿时，失去重心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他的剑因为失去了控制恢复成原样，落在那怪物的身上。

这怪物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嘴里喃喃念着，

“血，需要很多血…….你让我损失太多……”

它一步一步向李将离靠近，眼神空洞而诡异，剑雨刺瞎了他的一只眼睛，他躯干上有着许多血洞，黑色的血液从其中流出，如同墨水一般。

李将离躺在地上，疼痛和大量消耗灵力让他的身体难以动弹，眼看这个怪物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他挣扎着，手指聚集剩下的灵力，艰难地抬起胳膊，长剑应声而来，从身后刺向怪物的身体，狠狠插在它的身上。

怪物般的男人发出一声低吟，双腿跪在地上，突然笑出声。

“你知道吗，你的父母身上有高于常人的灵力，那夜为了保护你，他们不惜拼上了性命，拖住我让你逃出去。可惜，凡人就是凡人，那么好的灵力，也是浪费了，所以，我把他们一点一点地吸干了。”

李将离恶狠狠地看着它，脑海里浮现出父母尸体的样子，这么多年，每次回忆到这里，他都觉得害怕恐惧得无法面对。

自己父亲母亲的尸体，就像两具干尸一般，全身的血液被吸光，身体被利器掏出，内脏也不见了踪迹。

“为什么，要逼我想起这些？”

怪物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开始哈哈大笑，嘴角裂开到耳根，面容极其恐怖，它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地笑着，那支毛笔也诡异地再次飞起。

李将离伤口流出的血液漂浮起来，像毛笔飞去，他突然意识到，那支笔就是怪物的本体，但自己的灵力耗尽，身体也完全动弹不得，血液聚集的越来越多，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要被吸干了。

为何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他不甘心，不甘心！如果能够有力量就好了，他要复仇，他要杀了眼前的妖怪！

愤怒占满了他的内心，眸子此刻变得通红，为什么越恶的人越强大，为什么明明犯下这么多罪孽，却没有受到惩罚？

都说命运轮回因果报应都由天定，可是苍天，此时你在何处？！

那怒火仿佛有了实体一般，麻木的肉体已感觉不到疼痛，李将离站起身，怪物停止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的神情。仿佛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比它还要可怕的怪物。

他的眼神中满是杀意，那支毛笔还在空中挣扎，却无法将他的血再次吸出，反而从笔中流出许多鲜红的血液，全部返还到他的身上，落在他的皮肤表面消失不见。

李将离深呼吸了一口气，长剑顿时飞回手中，那剑上的咒文发出的光芒，此时变成了猩红色。

“魔…魔……别杀我，别杀我！”怪物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向后退去，但它心里的恐惧似乎也已经对他的结局写下了终章。

“去死吧！”

李将离长剑一挥，猩红的剑气向眼前的怪物直直地砍去，怪物还没来得及哀嚎，身体散成了无数无数碎片，其中的灵力像星星点点一般漂浮出来，围绕在李将离的身边，慢慢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他看着怪物四分五裂的尸体，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爹，娘，我终于替你们报仇了。”

李将离说完，周身的红光散去，带着满身的伤口，终于昏倒在地上。

——

醒来时，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夜色降临，只是今夜的月亮分外地圆润，月光明亮而皎洁，照在这些尸体上，显得分外温柔。

李将离勉强支撑起身子，腹部的伤口明明很深，现在却像是擦伤一般。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强的自愈能力，难道是因为吸收了那个妖怪的灵力？

他无从得知。

四周十分寂静，那些妖灵似乎都不见了，大概是因为怪物的死而得到了解脱吧。

他穿过尸体，向小镇的门口走去，借着月光，看到了那片开着鲜花的空地，父母的坟堆还在原处，那块插在地上用石头固定的木板，被时光磨损得有些厉害，但还是坚强地立在那里。

他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眼中想起父母昔日的音容笑貌，不仅流下泪水。

“孩儿未能尽孝，受父母庇佑得以逃过一劫，此生最遗憾的莫过于此，希望爹娘来世能够幸福，安康。”

说完，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哭起来。虽然已经报了仇，但很多本该美好的时光和岁月都换不回来了。没能像记忆中那样长大，也没有实现小时候的诺言。

——

某个午后，母亲从外面回来，将采摘好的新鲜花朵放在装了水的瓶子里，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温柔地问道：

“小将离，你的生辰要到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和爸爸买给你。”

他天真地笑着，一把扑进母亲的怀里，“娘亲，将离什么都不要。将离就想等自己长大了，赚好多好多的钱，买一栋大房子，在庭院里种上娘亲最喜欢的花，还要给爹爹买最好的笔墨纸砚。”

母亲抱着李将离，欣慰地笑着说，“好，小将离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