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龙剑与无妄刀
作者:村厕所来纸了 | 分类:武侠 | 字数:9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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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老人与海
擂台被清孽与胡彪拆掉以后,比武便被暂停了下来,由于许多看客更希望能于人山人海之中看到众英雄的精彩对决,所以石辰海又不得不命人请来工匠修缮了起擂台来。但是也正因如此,清孽也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穿过人群回到了段一楼所待的那棵大树,如释重负。
“第一次与人交手,感觉怎么样?”易天行问道,他见清孽一回来便坐在了大树下忍不住询问了起来。
清孽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仿佛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的战斗之中,久久不能回神。段一楼见状,拍了拍易天行的肩膀,示意他让清孽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段一楼明白这种感觉,第一次与人交手,内心里难免会有些心有余悸,况且清孽所面临的对手与他自身的实力相差又那样的悬殊,难免会让清孽一时半会儿有些缓不过神来。而段一楼自己,则早已经忘了那种感觉了,对他来说好久没有遇到令他后怕的人了,如果把刀法比作一座高山,那他在这座山顶上待得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得让他麻木,让他孤独,这份寂寞这世间又有谁能体会呢?也许,也只有叶无锋才能够感同身受吧。
但毕竟,叶无锋不是段一楼,与段一楼不同的是,叶无锋是那种即使身处顶点也不会觉得寂寞的人,因为他会去试着挑战其他的顶点来让自己登上一座新的高峰。而段一楼,则早已忘了爬山的目的了,他也早已没有动力再去寻找下一座高峰了。
司空雪看着树下心有余悸的清孽,心里想要去鼓励他,但是却又不敢这么做。因为,她不知道她这么做在清孽的眼中看来到底会是同情还是自负,可是她知道,无论会是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他们的心中对武学的追求只有复仇。
易天行见三人互相之间沉默不语,遂只好掏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肉包子,分享了起来。在武学的领域里,他是个外行,除了一身的轻功以外,他什么都不懂,所以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不让大家挨饿了。
段一楼接过易天行的包子,就着酒水大口的吃了起来。而司空雪则因为没有胃口而暂时没有接过包子。最后,易天行把包子递给了清孽,清孽接过包子,看着冒着热气的肉包,哭了起来。
看来萧冷涵的话,并非对清孽毫无触动,应该说正是萧冷涵的那一句话,让清孽回想起自己从前的时光。想他不久前还是一个酒肉不沾的小道士,每天除了跟在师父身后,做做杂活,打打下手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生活过得很安逸。那时,学武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触不可及的存在罢了,因为他和他的师父都知道,自己不是习武的材料。但是现在,他竟然对着自己曾经的同门拔剑相向,曾经的安逸就如流水落花,一去不返,而带给自己这份安逸的人,也如同江河入海,再无归还。这份苦衷,这份思念,又有谁人能知,谁人能晓呢?只能说造化弄人,在命运的面前,所有人都是无力的。
“清孽,你喜欢吃鱼吗?”易天行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清孽身旁找了块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了起来。
清孽摇了摇头,眼里的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辨认不清易天行现在的表情。他作为一个曾经的道士,荤腥都是最近才开始接触的,尽管段一楼说过多吃鱼多吃肉能长力气,但鱼肉对他来说,暂时还难以接受。
“你知道渔夫出一次海要多久才能回来吗?”易天行接着说道,他也不管清孽到底听没听。
“海边的渔民出海打渔,少则十五天,多则有可能要出去好几个月。我曾经认识个老渔民,他很倒霉,可以说是倒霉到家了。你可知道他有多久没有捕到鱼了吗?”易天行道。
清孽摇了摇头。
易天行接着说道:“八十四天,他整整八十四天都没有捕到过一条鱼。上天对他非常的不公,一把年纪了家里却还没有一个能够帮得上他忙的年轻人,不仅如此他还必须要为了生计而冒着生命危险去出海捕鱼。八十四天,这对你我而言,可能并无大碍,但是对于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来说,这八十四天的海上漂泊足以要了他的命。我不知道那八十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我也不知道那八十四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很显然,上苍并不待见他。他曾经告诉我,这八十多天里他每日都度日如年,船上的干粮和水根本不够他活那么长的时间。”
“那他为什么不回去呢?”清孽疑惑道。
易天行见他清孽对自己的故事提起了兴趣,当即一笑,接着说道:“他能回去,但是他不想回去。对他来说,海边的那个小屋就像是一个有顶棚的狗窝,那里除了一张草席以外什么都没有,回去了也只有他一个人,同样是挨饿,倒不如留在海上的好。哪怕是死了,也比死在家里的草席舒服。”
“可是听上去,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他舒服。”清孽难过道。
第95章 老人与海
“没错,这就是命,面对上天这样的安排,他除了接受,别无选择。”易天行道。
“那后来呢?”清孽问道。
“后来,到了第八十五天,他依然没有放弃,而这一天里,他的运气棒极了。他的网捕到了一条一丈来长的大鱼,他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鱼,这简直就不像是人间会有的东西。这一次他把握住了机会,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工具与那条大鱼搏斗着。由于那鱼过于巨大,力量远远比老渔民大得多,大鱼把老渔民和他的船一起拖到了海洋的深海处,两者互相较劲,足足战斗了三天三夜。”易天行绘声绘色地说道,说得清孽两眼放光。
“后来呢,后来呢?”清孽迫切地问道,原本自怨自艾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好奇心给代替了。
“后来,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战胜了孤独,战胜了疼痛和饥饿,把大鱼杀死了。”易天行慷慨激昂道。
清孽听到这里,立马便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用来安慰自己的故事罢了,当即便有些失落了。易天行见他情绪有些失落,当即说道:“还没完呢。老渔夫把大鱼绑在了船上,开始返航回家,他平生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胜利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唤醒了一样,精神抖擞。但是,大鱼的血引来了海里的鲨鱼,它们拼命地抢夺大鱼的肉,尽管老渔民用尽方法杀掉了不少的鲨鱼,但是大鱼的肉最终还是被哄抢一光,等他回到家,船的后面就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骨架了......”
听完这个故事,清孽若有所思。易天行叹了一口气,对着他说道:“人人都说造化弄人,命运无情,但是我觉得,在命的面前,人并非是毫无反抗的余地。你看那老渔民,尽管上苍对他如此不公,但他依然坚持地和命运抗争着。”
“可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啊......”清孽说道。
“不,他还有胜利。”易天行笑了笑,原本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了一股热血的金光,他感慨道:“与命运的抗争,让他重获新生!”
“他赢了吗?”清孽疑惑道。
“那要看你怎么看‘赢’这个字。”易天行笑着说道,他发现就连树上喝着闷酒的段一楼,也开始竖起了耳朵听了起来。
“如果是从捕鱼的结果来看,他确实没有赢,因为到最后他只剩下了一副鱼骨。但是如果从他的人生来看,他赢了,因为在捕鱼的过程里,他做多了许许多多他从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熬过了难熬的八十四天,见到了这一辈子从没见到过的大鱼并且驯服了它,同时还坚强地与鲨鱼搏斗并且活了下来。尽管在最后他只剩下了一副鱼骨,但是那副鱼骨正是他曾经战斗过的证明。从这个角度看,难道你不觉得他赢了吗?”易天行道。
“赢了,而且赢得很精彩。”清孽若有所悟地说道,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里,似乎没有方才的那般抑郁了,就好像是包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城墙被人用攻城车撞开了一样,曙光照进了他的心房。
“诸位英雄,不好意思让各位等了这么长时间,现如今擂台已修缮完毕,那让我们继续方才的比试吧!”
远处传来了石辰海的声音,众人闻声望去,见原本破败的擂台已经被铁皮和铁钉重新固定了起来,虽没有恢复如初,但却足以让最后一排的看客把这台上的一切,瞧得仔细。比武大会本就是一场武学与武学的交流大会,所有人都想在这里证明自己,同时他们也希望能够在这里学到更多的东西。
“去吧清孽。”段一楼道,他用下巴撇了一撇擂台的方向,示意着清孽回到擂台之上。
清孽点了点头,快速起身,心中的迷雾仿佛被风吹散了一般,这一次他不再迷茫了。他抬起头,挺起胸脯,就像是刚从太阳里走出来的一样,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光芒,穿过人群走上擂台,相较于之前,此刻的他自信非常。
“在下大理段一楼弟子清孽,请赐教!”清孽双手抱拳道,语气沉稳,表情刚毅,原本的稚嫩与怯懦统统如乌云一般烟消云散,令台下的英雄不禁为之叹然。不一会儿便有一人飞身上台与之比试了起来。
看着台上与人从容对战的清孽,段一楼欣慰道:“终于长大了!”
易天行见状,纵身一跃回到段一楼的旁边,笑道:“还不赶紧谢谢我?”
段一楼听完,微微低头,笑而不答。他从心底里很感激易天行,但是他知道,此刻他若是言谢,对于他自己和易天行来说,都见外。
“对了,你那个故事最后怎样了?”段一楼好奇地问道。
“故事,什么故事?”易天行疑惑道。
“就是刚才那个渔民与鱼的......”段一楼看着易天行说道,话还没说完他就后悔了。
只见易天行一边拿着酒杯一边笑着看着段一楼,原来他知道段一楼问得是什么故事,他是在故意调侃段一楼的。
“你这个样子,着实欠揍。”段一楼嫌弃道。
易天行反倒是一脸无赖地咧着嘴,笑地比之前更欢。
“所以说,那个渔民最后怎样了?”段一楼追问道。
易天行反问道:“那个故事的结局很重要吗?”
段一楼闻言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易天行见他追问不休,遂收起笑容,轻轻一叹,说道:“他饿死了。”他的表情里充满了哀伤,似是对故人的留念,又似是对命运的无奈。
段一楼听言反倒有些吃惊,但仔细想想却又没有什么问题。也对,八十多天没有捕到鱼,回到家里,自然也没有东西吃,再出海也同样会饿死。但是很快段一楼却又发现有哪里不妥,他怀疑地看着易天行,说道:“不对啊,他死了,那这故事......谁告诉你的?”
易天行听完,原本悲伤的表情一扫而空,转而笑道:“恩?我有说过这个故事是真人真事吗?”说完,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惹得段一楼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而树下,只有司空雪一人陷入了沉思。渔民的故事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知道这不过是易天行为了安慰清孽所编的一个故事罢了,但是她却不知为何,她感觉这个故事竟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真实,简直就像是易天行在说着他自己的故事似的,尽管易天行从来没跟她说过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她就是有一种直觉:易天行的这个故事里的老渔民,讲得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