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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说出的最后这番话，是他的骄傲和自负使然，也是他仅存的一点点尊严。

到了现在，对方已然将他苦心经营的基业掏空殆尽，秀才组织也就只剩下“秀才”，一个飘在空中随时坠落在地的身份，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如果对方愿意，已经完全不用理会这样一个人，没有士兵的将军和一个庶民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这个事实，秀才不愿意承认，即便事实和他之间只隔着一层透明的窗纸。只要对方轻轻一捅，秀才便不再是秀才，只是一个容貌怪异的中年人。

慕白知道秀才明白这一点，他不愿做那个捅破窗纸的坏人，更不愿意做那个安慰他的好人。

有时候安慰比讽刺还伤人更深，讽刺犹能承认他过往的辉煌，安慰却只能给予他一个迷茫未知的未来。而这个未来，无论是施与安慰者还是被安慰者，都已经缄默不说地明了它永远不会到来。

秀才已经成为过去，这是不争的事实。

两人沉默许久，慕白兀自抽着烟想着往后的事情，秀才也兀自喝着酒，眼神有些飘忽迷离，似乎在想着过去的事情。

秀才忽然说道，“听说你们是去找钟天麒的，后来怎么样？”

慕白一笑，“一言难尽。”

秀才不再追问，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趁着今天我还是这家店的主人，走吧！陪你去送家书！”

慕白上下看了对方几眼，“你刚喝了四瓶酒。”

“我没说是我开车。”

秀才话说着，抬手丢了一样黑色的物事过来，慕白接过一看，是一串车钥匙。

慕白愕然，“我开？”

秀才说道，“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我没驾照。”

“开车是用身体和脑子，不是驾照。”

有些忐忑地上了车，确认了刹车油门之后，秀才直接帮慕白把车给启动了。

从秀才的店出来，才晚上九点多，路上除了川流不息的车子，还真没什么障碍。

秀才的车子是一辆很廉价的国产车，看着已经有几年的车龄，即便撞坏也赔不了多少钱，这倒是让慕白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上了车之后，秀才拿手机开出导航来，便兀自在一旁闭目养神，慕白新手上路，他竟是连安全带也没有系上。本来想好心提醒一下对方，转念一想就算被拦下来，自己也是无证驾驶，倒不会缺了一个不系安全带的罪名。

看着别人开车像喝水一样简单，一些老司机甚至能够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附上吃早餐看新闻，好似是车子自动驾驶似的，等到自己上了驾驶座就发觉不是那么一回事。

三步松油门，五步一刹车，除了收获喇叭声和闪光灯无数之外，倒也没有刮蹭到别人车子，却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市区外。

秀才忽然微微睁开眼来，往外看了看，淡淡说了一句。

“像你这么开车，我们等到天亮也到不了地方，我倒是不介意在车上睡一觉，反正你开车跟摇篮似的。”

出了市区之后，路上的车子少了许多，加上让对方这么一刺激，慕白一咬牙，将车子加速首次突破四十码。

也不知道时间到了何时，等到慕白拐进村子荒野时候，天地间只剩下星辰的亮光，远处已经看不到村子守夜的灯光。

秀才建在荒野的别墅也是一片漆黑，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巨大猛兽。

这时候秀才已经清醒过来，即便不是因为荒野路上的颠簸，周围诡异的安静带来的不安也能让他保持着清醒。

事实上，秀才的清醒已经上升到了无比的警惕，在车里的杂物箱摸出了一把弹簧刀来，又在车座底下掏出一把短小的手枪。

慕白余光瞟了一眼对方，继续看着前方，小心地问道，“发现什么了？”

秀才狰狞的脸上更显恐怖，沉着声音说道，“不知道，不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只管往前开。”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摇摆不定，两束车灯光打在前方的黑暗里，随着车子的摆动而摆动，像是要在那未知的黑暗中寻找着什么。

秀才将弹簧刀放进外衣的口袋里，端起手里的手枪，忽然转头看向慕白。

“你好像很紧张？”

慕白快速地扭头看了对方，苦笑一声。

“很明显吗？”

秀才说道，“要不要来根烟，车里有烟，我可以帮你点上。”

慕白随意说道，“我还以为你车上只会放酒。”

秀才双眼紧紧盯着慕白，忽然大声说道，“踩油门！”

慕白又飞快转头看了对方一眼，有些怔住没有反应过来。

“踩油门！”

秀才又重新高喊了一遍，突然抬手起来抓住了方向盘，猛地往右侧打了过去。

慕白凛然之下，猛地踩下油门，车子有些失衡地往右边冲了出去，哗啦一声撞开了一旁的树丛。一阵颠簸之下，车前灯光在沙尘中直晃，车子像脱缰的野马在荒野中乱撞而去。

“怎么回事？！”

慕白双手紧抓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高呼一声，对方没让他松开油门，他也不敢随意松开，却感觉到踩着油门的脚在不停地打抖着。

秀才早已经松开了方向盘，眼睛一直盯着后视镜看着，紧紧闭着嘴唇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过度的警惕，使得他整个身躯有些僵硬的感觉。

车内昏暗，后视镜里也只能看到熹微的亮光和无尽的黑暗，慕白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躲避着什么。

“可以停下了。”

秀才忽然说了一句，僵硬的身子也松了下来。

慕白疑惑之下，还是松开了油门，轻踩刹车将车慢慢停下。对方的话并没有先前急促的语气，慕白知道他们已经脱离了危险，而不是正面对着危险。

秀才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后视镜，转而才看向慕白。

“他们在那里。”

慕白疑惑问道，“是谁在哪里？”

转念忽然冒出一个名字来，“你说的难道是北城老杜？”

秀才脸上没有任何表示的表情，“不是北城老杜，而是他的手下，我看到了他们猩红的眼睛。”

慕白凛然心惊，“猩红的眼睛？他们不是人类？”

秀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是人类，你觉得能够把枪隔空融成疙瘩的，会是人类吗？”

“那他们又是什么？炼魂者？”

秀才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炼魂者，不过我倒是宁愿希望他们是炼魂者。”

“这又是为什么？”

秀才沉默一会，才沉声说道，“因为如果他们是人类，那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