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弃，甚是嫌弃。此刻在看到谢氏打量自己的那眼神，越发是生出不满来，“怎么了？”

谢氏听到他的问话，咧嘴一笑，没有点了的朱砂的唇瓣显得有些苍白，毕竟是年纪大了，还生了那么大一个儿子，岂能和年轻美貌的小姑娘相比？所以显得没有半点的凄美感，只给了柳詹一种街角卖菜大娘的感觉。

他实在是想不通，从前自己是眼睛瞎了么？竟然每日跟着这样的卖菜大妈你侬我侬，此刻想起来，竟然有种恶心的感觉。一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看着虞儿对谢氏的满目仇恨，心里顿时就下定了决心，想要娶到这白月九，就得先从虞儿这里入手。而虞儿不是最恨谢氏么？那自己就杀了谢氏，以此让她对这个父亲重新认识一回。

想到此，原本已经满脸嫌弃避开谢氏的他忽然主动朝谢氏走过去。

谢氏并不知此刻柳詹是带着杀意而来的，而且两人到底有十年不止的感情了，自认为嘴里了解这柳詹，便以为他还是害怕自己背后的金銮殿，于是忍不住冷笑起来，姿态也比之前高傲了许多：“怎么？现在你不怪我没护住召儿了？你莫要忘记了，召儿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是刚才你做了什么？”一想起当初他自顾去逃命的情形，谢氏心里就气得发狂。

不过好在，算柳詹还有些脑子，知道马上跟自己道歉。想到此，心里难免是有些得意，毕竟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骂了自己，又立即来道歉，自己还算是长脸的。一面微微抬起下巴，颇有些不可一世的模样，“哼！”

柳詹慢慢的朝她靠近过去，一面动作温柔的伸出手，轻轻的朝谢氏的脸颊抚『摸』过去，似要给她将那几缕散『乱』的发丝拨开一般。

谢氏本想推开他的手，可是当别过头来看到他那双温柔神情的眼睛，到底还是沦陷了，这心一下就软了几分。可也就是这么一瞬间，那双原本温柔的帮自己拨开『乱』发的双手，忽然向下，毫无预兆的紧紧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没有一丝留情。

那双原本深情款款的目光，也在瞬间变得犹如魔鬼一般冷面无情。

谢氏睁大着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四肢不断的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束缚，可是喉咙的气就是如何出不来，她的脸颊顿时变得青紫一片，身子不断的挣扎，眼睛里慢慢的多出些痛苦的神『色』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便是离他们最近的白月九和虞儿都没有想到，柳詹会忽然杀了他最心爱的枕边人。

下面的孟然也愣住了，直至看到不断挥舞着双手挣扎的谢氏，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得大叫：“柳詹，你疯了，她是我金銮殿的天女！”而他是圣女的护法。

所谓护法，那其实就是圣女的同生共死的侍卫罢了，如果圣女死了，那他也活不下去。

不是中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契约，而是金銮殿的规矩。

“不！”孟然大喊，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好的武功直接朝着四楼飞上去，这里的楼梯也好，去往沉香阁的木廊也罢，都早叫那些发狂的鱼兽给毁坏了。

而有那白月九之前对鱼兽下『药』的先例，此刻他也不敢召唤鱼兽把自己送往四楼去，毕竟天知道鱼兽会不会像是吞柳召那样，一口将他吞下，所以此刻他只能在楼下记得大喊大叫。

这一幕对于虞儿来说，再是精彩不过了，毕竟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父亲，白天还在为这个女人而屠杀全镇子的百姓，可是这才短短几个时辰间，他就要动手亲『自杀』了这个女人呢。

世事无常，果真如此，事态这般发生，只怕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写不出来吧。

谢氏觉得自己眼前越来越模糊，可是依旧清楚的感觉到了这个枕边人对自己的冷漠无情，尤其是他那双明明上一刻还款款深情的眼神，为什么在顷刻间变成了这样决绝无情呢？

她不懂，可是脑子里的神识却是越来越浑浊，越来越来飘忽。忽然，她听到孟然的声音，忽然又有了求生的欲望。

对，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孟然不会让自己死，柳詹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杀了自己，不然他这就是跟金銮殿挑衅。

于是，谢氏忽然不是那么害怕死亡了，意识又重新清晰起来，甚至想到了自己获救后，第一时间就要质问柳詹，为何如此？

柳詹原本已经下了杀心的，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可是忽然听到孟然的声音，很是叫他烦躁不安。尤其是金銮殿那几个字，听得他心头狂跳，猛地想起了这谢氏还有一个身份，于是只得万般不甘的将她放开。

但是『性』命能留，这活罪却是难逃的。

将她放开，眼睁睁的看着她软绵绵的瘫倒在破败的地板上，柳詹就开始责骂，“谢氏，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受够了，总是将金銮殿压在我的头上，甚至以此害死了我的嫡妻，害得我不敢跟亲生的嫡女相认亲热，让我不得享受阖家团圆的幸福，也不让我跟女儿们待在一处，我早就受够了这样的你。”

他说得自己百般委屈，好像这么多年来真的是受了谢氏的压迫一般。

谢氏倒在地上，无人敢上前来扶，自己撑着墙壁慢慢的坐稳了身子，一面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忽然听到头顶上这充满了无限屈辱的声音，还没有恢复血『色』的脸上满是大骇，惊讶不已的看着他。

柳詹的委屈却还没有说完，但见他表情凄惨无奈，“今日，你又惹出如此祸事，瞒着我以我的命令下令屠杀全镇百姓。”然后忽然朝着下面的孟然仇恨的看去：“我一直都怀疑，召儿是否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这才心生疑『惑』，他便忽然出事，我现在只想问你，刚才你其实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宁愿自己的亲生儿子被鱼兽吞入腹中，也不愿意让我找到证据对不对？”一面慢慢的弯下腰，毕竟一脸愤怒的谢氏，抬臂指着下面的孟然，“你说，召儿，是不是你跟他的孽种？”

这话，就如同平地惊雷一般，顿时炸响开来。

不止是白月九和虞儿，就连谢氏都被震到了。她此除了难以置信之外，实在没有旁的心思了，“你疯了。”于是她沉默了片刻，这才用那嘶哑的声音喊出来。

“哈哈……”柳詹却是笑了，脚步跄踉的朝后一退，“对，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这么多年才会被你如此蒙骗，如今召儿已经不在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已经无所谓了，只是却也无法忍受你这种恶毒的『妇』人继续待在我的身边，今日我便要休了你！至此以后，你与我柳詹毫无瓜葛，嫁娶再也不相干！”

不得不说，柳詹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加上此刻他的这话和这神情，深深给人一种强烈的代入感，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这些年来所受到的委屈了。

不少人都有些动容，心底已经将谢氏认定为柳詹口中那样的女人，尤其是柳召的身世，在他死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柳詹门口孟先生和谢氏的孽种。

实在是可笑至极。

谢氏还没反应过来，仰头呆滞的的看着他，只怕一点也不相信，眼前这个不断冤枉自己，说要和自己恩断义绝的人，会是自己那个深情款款温柔如玉的詹哥哥。

但事实上，这就是柳詹，就是以往那个神情以待她的詹哥哥。

“不……不，詹哥哥，你疯了！”谢氏忽然摇头，坚决的否认，只是身子太虚软，根本没有办法朝他立刻走过去，所以她便朝着柳詹跑过去，显得无比的卑微，一边怕一边否定：“詹哥哥，不是这样的，召儿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可是她还没触碰到柳詹的衣角，那柳詹就连连退步，嫌恶不已，“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在相信你了。”说这话时，还一脸绝望的表情，似乎由始至终，他才是被伤害的那个人一般，看朝谢氏的眼神，充满着嫌恶。

谢氏心『乱』如麻，不知是因为柳詹的这些话，还是柳詹忽然不在乎自己，又或者是舍不得两人之间的这些感情，此刻她最想最急切的事情，就是想立刻得到柳詹承认，刚才的那些话都是胡话，他是爱自己的。可是柳詹给她的依旧是嫌恶不已的表情，那与她决绝拉开距离的步伐，已经明确的告诉了她，这个男人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那一刻，谢氏忽然觉得心疼无比，哪怕是刚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召儿被鱼兽吞入腹中，她也没有这般难过。

可是，现在她心如刀割，那般真真切切。

然而她的痛楚难过，此刻的柳詹怎会看得到？眼下的柳詹正朝着白月九和虞儿的方向靠近，一面靠近一面满脸自责的看着虞儿：“这些年，是爹爹对不住你们母女三人，不过虞儿你以后不用怕了，爹爹会好好保护你和临安，再也不会让你们受一丝委屈。”

如果白月九是个旁观人，不知道虞儿所受的那些痛苦，她此刻必然会认为这柳詹从前果然是受了谢氏的蒙骗，如今真相大白，他幡然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