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背书、刷题到凌晨两三点的夜，是浩泽在遇到叶佳佳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画面。

他日常训练很累，上课听天书很累，回到家不是选择倒头就睡就是开电脑打会儿游戏，至于复习、作业什么的，基本没有当回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堪比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还记得，开始的时候特别难，他要强迫自己改变多年的习惯，还要在困意来袭的时候不断撑起千斤重的眼皮。眼前都是看不懂的字母符号，他要从最基础的开始复习，用一年的时间完成别人三年打基础到灵活应用的过程。很多次他都想放弃，却发现在同样的夜里，有个人跟他一起在学习，还专门为了等他改变了自己的作息。

江湖里的偶然邂逅，随口一句邀请，无心插下的柳枝真的成荫了。

有人陪着，再苦的日子好像就没有那么苦了。

“还是看不懂吗？需要我再讲一遍吗？”叶佳佳等了快半个小时都没有等到浩泽的回复，以为他遇到难解的题钻了牛角尖，“不要自己硬想，卡住了就跳出来。”

浩泽哪里是在琢磨解题，分明就是在回忆里享受，在眼前忆当年：“佳佳，觉不觉得这些画面似曾相识？我好像又找到以前的感觉了。”

隔着屏幕，相隔两地，互相没有见过，甚至没有接触过，却在朝夕相处之间沦陷了情。

“喂喂喂！我在跟你说税法，你在这里神游嘛！”叶佳佳发出去的是吐槽，其实她自己也一样，“你会了没！不会我还可以again！”

浩泽看到第一句的时候真以为她又生气了，可看到后面跟上来的就知道，她的回忆与自己同步：“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连问我的话都没有变。”

就是这样的again，again，again。

怕自己说的太跳跃，怕自己的思路不够基础，怕自己用的办法他没学过，怕自己把他强拉到一个更灵活的层面，她总是在解答过后给他留十几分钟的空当让他理解，然后问一句需不需要再来一遍。

浩泽最初是真的跟不上，可又不好意思麻烦她，勉强自己一条过。时间久了就被发现他好多地方压根就没听懂，于是叶佳佳会自动重复，要是遇到能有多种方法解决的题目就都给他列出来，一个一个去说，把过程拆分到每一步，就差把加减乘除的运算过程解释一遍了。渐渐的，浩泽的基础补上了，只需要叶佳佳帮他把复杂的问题拆解为N个小问题，之后自己就能搞定了，不再需要她的重复，可她还是会问。

again就像是专属于他们的爱情密码，输入后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不一样，以前我们看的是不同的书，现在我们学的是一个专业。”比起一两年前一个毕业好久的理科生去讲文科生的东西，现在同一个专业内容有重叠的部分叶佳佳讲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要不是我进度比你们快，这学期还真能再去上两节税法课呢。”

反正用的教材都是一样的，省了不少听网课的时间，就是档期不凑巧，她都要考试了，那边课程才刚刚起步。

“说明我们的距离更近了。”浩泽追着她的脚步往前，想要追上不现实，可是保持一致的方向他能够办得到。

距离，不因地域而遥远，只因情感而亲近。

她与他有着共同的热爱，所以能够在他追逐梦想的路上给予最大的支持和鼓励；

他与她有着相同的专业，所以更加体会得到她夹在理想与现实中间的痛苦和为难。

遥不可及的两个世界，想要从一个跳进另外一个，真的很难。

“你是怎么记住那么多东西的？我看两页就开始打哈欠了。”好几百页的教材，浩泽都觉得这么一本书捧在手里跟搬砖有一拼，当作凶器把人砸晕都没问题，“那么多的税，那么多的率，那么多的法。”

怎么记？叶佳佳只用了两个字来概括——硬记。

“不瞒你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看到‘会计’两个字就想哭，看到一本本专业课的书就恨不得都撕了……”提起不为人知的心路，叶佳佳的眼圈红了，“我不想看，不想学，不想考……我感觉越看这些越压抑，满是规则、满是要求，条条框框多得令人窒息。”

“可是没办法，我不敢，不敢挣脱出现有的环境，眼前一片漆黑，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哪怕这条路不会带给我任何的乐趣，我还是要硬着头皮走。”

“记不下来的时候就反复背，还背不下来就抄几遍……你能想象我一边算着合并报表一边哭的样子吗？”

合并报表，是高财的内容，叶佳佳想着浩泽听不懂，又换了一种说法。

“算着很难的题在哭，不是被题目难哭的，只是单纯看到那本题控制不住就哭了。”

那感觉就像是一种莫名出现的条件反射，莫名难受，脑子在说你要复习，你要考试，但是心却在说你不想，你不要。

这一晚，叶佳佳敞开了心扉，说了好多好多无助的来源，她把自己真正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浩泽的眼前，让他自己感受她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坚强。

是他从对她更进一步的了解中感受到的，而不是从其他什么甲乙丙丁的人口中得到的。

浩泽不在她的身边，给不了她切实的安慰，没办法搂着她让她哭泣。

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又哭了，一定是默默地流泪，让眼泪浸湿了枕巾，最终带着绝望的心情迎接下一个天亮。

“你还记得当初最想去的学校吗？”浩泽带她重回梦想的起点。

叶佳佳记得，她从来就没有忘记：“传媒大学。”

分数够，条件够，只要她报，她就能去。

但是她没有，她没能，叶妈妈一票否决的态度令她与梦想失之交臂。

又回到了叶妈妈的问题，好像叶佳佳各种痛苦与无助的来源都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