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商魁
作者:酒时衣 | 分类:历史 | 字数:1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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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遮羞布
韩富的墓前,坐着一位长者,一身的青衣握着一颗绿色的珠子。
他坐得不甚端庄,甚至有些慵懒,脸上带着浅笑,不似生死离别,更像是遇见了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正燃的纸钱,黑色的屑、火红的光,映着这副老面孔,就像血与墨的交融,勾画出午夜时候的腥红,“老韩呀,你走得好生匆忙,不曾见到这更烈的风起云涌,也未一睹更耀的金碧辉煌。想那太学时,我四人以出云州为志,一晃五十余载,走的走、颓的颓,志却还只是志。你这一走倒是也好,印象里还是你那徒儿的鼎盛之时,免得一见这后续的萧索与残酷呀!”
夜风拂乱了白发,“所剩无多年了,安安静静在那边等我消息吧。”
老者缓缓起身,杖头一转的时候,黑暗中有人走了上来。
“陶公,一切都准备好了。”
九云城的陶府破败多年,可短短十数日便修缮出来,半生兜兜转转,陶大朱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三更之夜,陶府的灯幽幽暗暗,进了府门之后,两列商人夹道而立,清一色都是七旬上下的人。
细看去,都是些多年不再活跃的人,云丰裕、七米陈、香天园这些云州大号子的老头家一一现身,连曾经云季合的中坚力量济良材、平步轩、云大坚的老头家们也来了。
除了满头华发,这场景竟与三十多年前一模一样,陶府曾是云商的圣地,能来此地入席一个会议,便是云州商界地位的最好证明。
此时此刻,陶大朱的身影显得更加伟岸起来,在众人眼中就像一个置身深渊谋江月的人,得是何其恐怖的隐忍又是多么强烈的不甘,才能在二十多年后再度出山且还绑了满身的手段。
九州商界是谁的天下还不好说,但绝然不再是季牧的天下,缩小到云州一隅,陶大朱的底力一直亘在某些人的内心,尤其是那些曾和云季合对着干的“云州大商”。这一次统领意义非凡,正是这个商界哗变的当口,云州之商要做出最后抉择的时候。
从前云季合的那些元老还在观望,一边期待着季牧归来,一边也不愿轻易悖了季家的面子,这一切随着陶大朱的出现烟消云散了,只有这个人才能重新归拢云商,也只有他才能带着云商去探接下来的九州商路。
手杖震地,就在这庭院之中,陶大朱冷然开口:“如今之势,惟有加入宇商会,我云商的货才能通畅。那云季合虽倒,但不能否认它当年的成功,宇商会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合,云商的货经其手而得销,路子遍布天下,成纲成统、有富共富。”
“谨遵陶公!”
云季合变成了“九州合”,话由此入立时让人觉得踏实几分,他们只需产货,有一个比当年更宽更广的大台子帮他们铺货,是所有的招牌撑着宇商会的招牌,同样是一个严密瓷实的整体。
陶大朱继续道:“大都是宇商会的中心,殷雍沧澜四州各设一馆用以统筹货物,云商入宇商会便意味着所有的货要由宇商会统一调配。但云商的多数作坊都在二十多年前搬去了云麓城,更是在后来扩展到了整个西原郡,即便是拿最近的凤鸣城来说相距也有千余里。”
“陶公,这些年来有宇盛通的运输,自从把坊子搬到云麓城之后,这部分费用一直是季家在付,虽说远了些,但宇盛通运力惊人,倒也不曾耽搁什么。”
“宇盛通?”陶大朱微微一笑,“各位头家或许还不知,宇盛通已是砧板之肉任人宰割,宇商会对其动了真火,最多半年光景这个一家独大的号子就和季家一样从高崖跌落谷底,到那时千里还不远吗?”
“陶公,西部已经设郡,我等这些作坊在云麓城西原城都已铺开,此为带动西部之举,并非是纯粹的商界之事。”
连陶大朱都没注意到,各位头家背后的沉暗中还坐着一个人,此人异常消瘦,蜡黄的脸皮裹着棱棱的骨头,拐杖撑了又撑方才站起,正是管清!
所有人都在想运输,但管清知道,一旦坊子全撤了便意味着几十万的雇工面临解散,西部人的营生便没法保证。好不容易西部设郡,正值冉冉却要被陶大朱扼杀,这是管清不能忍耐的。
师从陶大朱,这是管清最早的名号,但其实二人年纪相差不多,陶大朱看着他,目露惊异看着他,喉咙颤三颤、鼻息顿又顿,“管头家在说什么?”
管清并无心思与他阴阳怪气,直言道:“西原郡之所以设立,是因为云麓城的不断壮大,既有数百云商的作坊也是游志之魁的必经之地,有此两项便可保证人流不息。而今从前大量靠摘山珍、牧牛羊而活着的西部人,很多都变成了各大坊子的雇工,大甸子变成了镇子,自家的营生也有了不菲的收益。一旦撤走西部的作坊,便是动了西原郡的基本,州府怪罪下来,不是我们商界所能承担。”
“照管头家的意思,自家的作坊归属何处还没有决定权了?一旦那宇盛通倒了,云麓城就将成为孤城,那么几百家坊子庞大的运输费用,管头家觉得郡府会承担吗?”那云丰裕的头家冷言质问。
“宇盛通还没倒不是吗?”管清道,“陶公之意,无外乎以坊子的事要挟季家,管某以为暂时没有再深一步的必要。西部世界是那季牧的愿景,也是季家人最不敢含糊的东西,自打西原郡设立,季家前前后后在里面投入六十余万的龟背,这便是明证。”
管清的后半句已经没人关注了,众人满脑子都是“要挟”二字,好家伙这老家伙真是敢说啊。
“陶公认定了季家人宁舍万千,也不会舍弃好不容易立起来的西部郡城,但有句话管某不得不说,我看那天下金山座座,都不及当下西部巍巍而起。各位头家或许要说我老了老了却稚嫩回去了,可是管某觉得,把赚钱当做志向,不如把花钱当做志向。”
“管头家在说什么?什么舍弃万千?”
“陶公要的是布呀,我等成全不就是了?”
人们都呆住了,这哪里是老商人该说的话,嘴上的布扯开的,恰恰是一大块遮羞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