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一个漆黑的房间，

“该吃饭了。”维诺打开门把手走进了房间，他没有打开灯，因为他的双眼可以很清晰地在黑暗里寻觅到事物。

这是灰桠第二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维诺好像能够想到尤澜在他失踪后应该也是这样的反应，他想到这里心情就些许复杂。

“我可以把饭端进来，不过你不可以什么都不吃，你又不是我这样的怪物。”维诺靠在墙边，声音平静地说道。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良久，灰桠才发出了一点声音，

“请你告诉我，”眼前的女孩蜷缩着身躯，靠在墙壁上，“师傅他不在了，我得怎么活下去，明明是他教会我怎么活着的。”

“人不管失去谁都是得活下去的，这是我的亲身体会，”维诺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只是需要时间。”

“但慢慢地把师傅的存在从脑海里淡去，那样就是正确的吗.........”灰桠问道。

“也不一定，你可以带着他的记忆活下去，也许会有一些痛苦，”维诺自嘲般地说道。

这是艾达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他现在却是原班不动地搬过来用了，也许所谓的成长就是看着自己曾经经历的事情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

“为什么你能说的这么轻巧........明明你一点都不理解。”灰桠轻声说道。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我失去过很多的人，朋友，恋人，但我也得活着，倒不如说血族的基因不允许我死去，”维诺抿了一口水，“而且不是还有你们在吗，现在你们对我来说都像家人一样无法割舍。”

“但就算这样.........”灰桠的声音颤抖着。

“不管怎么样都得活下去，这是最重要的。”维诺眸光复杂地回道。

“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灰桠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膝盖：

“比我小很多的弟弟在我眼前因疾病而死，我的师傅也是一样，但每一次我都什么都做不到，我以前每次都能说服自己能够为他们活下去，但现在这些都不见了，已经没有意义了，维诺先生。”

“也许，嗯，我是说，”维诺也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他放下了水杯，坐在灰桠身旁，“可能我并不是很擅长安慰人，说这样的话也有些傲慢，我希望灰桠活着，所以我能请你为了我而活下去吗........”

“维诺先生真的很会说话.........”灰桠沉默了很久说道：“请问你可以抱我一下吗，我只是觉得很冷。”

维诺虽然犹豫了一下，他无言地笑了笑，还是抱住了她纤细的身体，也许一个伤心至极的人是需要这样的一个拥抱。

...................................

时轨纪年24年，01月03日，黄昏，南方列车总站，列车中心，

维诺从列车上走了下来，表情些许微妙，他按照惯例地买了一杯热饮，边喝着热饮边回到了自己的起居。

这趟A级列车可以说非常混乱，最后所谓的特殊乘客任务也没有了，因为维诺已经将特殊乘客打进了医院，所以就没有乘客任务这一说了。

维诺倒是得到了不少的列车币和等级点，不过他已经是S级乘务员了，也不缺什么异界武器来增强他的战斗能力，他用血液制造出来的武器就是最衬手的武器，所以这些列车币和等级点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他无所事事地看了下乘务员论坛，果不其然，这几天的乘务员论坛全部是关于维诺的事情。

首先是维诺在乘务员资格测试战胜了星阅的事情，老实说维诺都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之后又是维诺在A级列车上制止了七武帝造成的骚乱的事情，这件事传出去倒是挺正常的，毕竟列车上还有其他的乘务员。

在维诺解决了骚乱后，那节脱节的车厢很快就接回去了，之后一趟列车下来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维诺稍微翻了下乘务员论坛后就收起了电子笔，把手中的塑料杯随手扔到了远隔一条街道的垃圾桶里。

“差不多该走了，维诺先生，最后一趟列车发车的时间是三天后，在那之后秩序之神就会来视察列车总站了，要是你的存在被他发现了，那事情就麻烦了。”纳修的声音在维诺耳边响起。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街道之上，自从两个月前的事件之后，街道已经冷清了不少，毕竟大量居民都没能幸存下来，倒是从其他三座列车总站引进了不少居民。

不过南方列车总站都有过这样的先例了，往后就算有人想要入住，可能都会率先排除这座列车总站。

“知道了知道了，我找个时间去和他们告个别，之后就不回到这里了。”维诺耸了耸肩膀说道。

“嗯，我希望都经历了这么多了，你不会还对这个地方恋恋不舍，你身上背负的命运和其他人不同。”纳修说道。

第45章 告别

“那还不是被你强安上的命运。”维诺讽刺道。

“那当然不是我强安上的命运，你怎么不想想血族之神都已经灭族那么久了，你还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自然是被安排好的事情。”纳修戏谑地说道。

“那也无所谓就是了，反正暂时不要来烦我，三天后那趟列车发车再说......”维诺走向了街道的一角，那座异界杂货铺呈现在他的眼前。

“嗯嗯，那么剩下的这两天时间，玩的开心。”纳修说道，声音没再出现在维诺的脑海中。

“你小子，可算是来了。”坐在杂货铺柜台前的魁宏已经看到了维诺的身影，不耐烦地招了招手说道。

维诺走进了杂货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会杂货铺里其实有些空荡，主要一时半会魁宏也进不了货，他也巴不得暂时没有客人来打扰他。

“大叔，回来还适应吗？”维诺用数据之眼扫过周围的异界物品，勾了勾嘴角问道。

“还好，跟以前没什么差别，所以你小子之后打算做什么，”魁宏扶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要留在这里吗？”

“其实我三天后就要走了，而且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想提前过来告诉你一声。”维诺回道。

“尽管走就是了，也没必要跟我说什么，我本来就觉得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太狭窄了，以你的能力应该还可以去更高的地方。”魁宏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还以为大叔你会挽留我一下呢。”维诺干笑了一声。

“挽留什么，留你小子在这给我当店员吗，那倒也不错。”魁宏叼起了一根烟。

“还是算了，我不太擅长这种工作。”维诺微微勾了勾嘴角。

“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魁宏呵笑了声说道：“尽管去就好了，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你小子之前天天忧虑自己会不会害到别人，牵连到别人，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净身出户了，反倒犹豫起来了吗？”

“倒也是，总之一直以来都承蒙您的照顾了。”维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

“没那么夸张，不过你要是走了我就没几个聊伴了，在我反悔前赶紧滚，”魁宏调侃道，“你小子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安克烈还在，他应该会经常来陪你说说话。”维诺笑了笑。

“是是是，还有别忘了我家的女儿，她说希望你能带着她的份活得更精彩。”魁宏言落，起身走进了柜台后面的房间里。

“也不可能忘的。”维诺沉默了良久后回道。

“那该走赶紧走，我也没什么话要对你说了。”魁宏的声音从里头的房间传出。

维诺起身离开了异界杂货铺，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灰桠他们所在的那座别墅，列车总站对这座别墅也进行了重建，而且家具之类的物品也一一还原，所以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虹鬼雇下的管家在事件发生当晚也没待在列车总站，所以得以幸免，现在这座别墅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灰桠约了维诺见面，维诺自然也没什么理由推脱，他们约好见面的地点是别墅前方的街道。

维诺行走到了他们约好的街道，很快就看到灰桠的身影，她的气质很特别，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今天她难得地穿了乘务员制服之外的衣服，是一条灰色的裙子。

随着维诺走近，灰桠微微挑了挑眉，她就那样一直盯着维诺，愣愣地说道：“好久不见。”

维诺之前还在想她为什么这么惊讶，然后他突然察觉自己现在还维持着将存在感抹消至零的状态，所以灰桠看他的感觉应该是明明他就在眼前，但又好像认知不到他的存在一样。

维诺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没有刻意地屏蔽自己的气息了，灰桠看他的那种奇怪的眼神也逐渐淡去。

“好久不见。”维诺微笑着回道，他坐到了路边的木椅上，灰桠也随之坐下。

两人保持了一会尴尬的沉默，维诺开口说道：“我之后可能要离开这里了，而且大概率不会再回来。”

“结果这一次你说的还是一样的话......”灰桠有些失落地说道：“我还以为那些人已经被消灭了，你会回来，是我想多了。”

“除了路西法那些人以外，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得做，但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维诺回道：“所以我必须离开列车总站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灰桠稍微沉默了一秒，她开口问道，“所以，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如果我有那个能力回来的话，反正是会回来的，”维诺语气轻松地耸了耸肩膀说道：“并不是以后就不可能见面了。”

“嗯，那你什么时候走？”灰桠眸光复杂地问道。

“三天后。”维诺瞥了一眼灰桠说道。

灰桠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吞了下去，“好的，看来是我奢望你能待在师傅留下来的公会了。”

“是我食言了，本来我答应过虹鬼的，会陪你们一起走下去，”维诺勾着嘴角说道，“但是我现在也觉得，其实以灰桠的能力是可以自己走下去的，虹鬼把你们想的太柔弱了。”

“好像在安慰人一样的话，”灰桠也略微勾了勾嘴角，“所以，维诺先生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险吗？”

“嗯.......”维诺总不能跟灰桠说自己进了一个创建目标是弑杀宇宙总神的危险组织，接下来就要去跟那些所谓的神明对抗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危险吧.......”

“上一次也是这样说的，每次你都为了让身边的人远离危险，选择自己一个人待着。”灰桠嘴边抹过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好像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说我的，自以为是，”维诺自嘲道，“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你们对我还是挺重要的。”

“好的，我大概了解维诺的苦衷了。”灰桠低下了头，望着手上的项链，这条手链是维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戴了很久。

“苦衷就有点过了，不过迫不得已是真的......”维诺耸了耸肩说道。

“嗯，我都理解，”灰桠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请你不用解释什么，我认为安克烈先生还有钟寒他们也会理解的，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这几天见他们一面吗？”

“我觉得不需要跟安克烈说明什么了，他太了解我了，钟寒也是，你代我跟他说一声就好，”维诺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

“这样想想，灰桠的身边还有钟寒，安克烈，钟寒先不说，安克烈还是挺可靠的，需要的时候你也可以试着依赖他的判断。”

“好，打住，这些我知道的，不用维诺多说，”灰桠打断了维诺的话语，“然后，在维诺走之前，有一些话我想对你说。”

“我听着。”维诺嘴角上扬地回道，灰桠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强势，这样维诺倒是挺放心的。

“维诺先生交给我的那只猫弄丢了，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掉的........”灰桠低着脑袋说道：“真的非常抱歉。”

“我倒是巴不得它能跑掉的，就算放它自由好了，”维诺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所以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还有一件事。”灰桠抬起头，很快地回道。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原因，维诺很少见地在灰桠苍白的脸庞上看到了一丝红色。

“师傅将我从贫民窟里拉了出来，让我见到了全新的世界，我很感激，他能让我遇见你，”灰桠微微勾着嘴角说道：

“跟维诺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安心，我现在也了解自己对师傅和对维诺先生的感觉是不同的，然后也许这困惑了我很久，但是现在我很确定........我喜欢着维诺先生。”

维诺怔了一下，歪了歪脑袋说道：“我觉得灰桠可能搞错了，也许不是喜欢，只是依赖感，之类的......”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产生这样的情绪，但我想我很明确，”灰桠接着说道：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最开始甚至惧怕的人产生这样的感情，但是我很确定这一点，所以在维诺走之前，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回应，仅此而已。”

些许罪恶感涌上了维诺的心头，他也许从一开始就认为灰桠在各种方面上都与尤澜十分相似，甚至他觉得灰桠在说这句话的神情也和尤澜很像，宛若上天补偿给他的代替品。

替代品，这样的第一反应让他感觉无法饶恕自己，额前的发丝盖去了维诺的额头，他沉默了许久，似乎不知道作何回应。

两人间保持着沉默，灰桠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地面，夕阳逐渐落下，周围的光芒仿佛被地平线吞噬而去，一切慢慢归于黑暗，街道也是如此。

她见维诺依旧保持着沉默，脸色稍微低沉了一些，“我知道也许我有些幼稚........请说些什么，如果要呵斥我的话我也能够理解。”

“不是这样。”维诺些许困扰地勾了勾嘴角，他惘然地思索了两秒。

“所以我让你感到困扰了，是吗？”灰桠微微张了张嘴。

“嗯，”维诺直言不讳地回道：“我就快要走了，也不可能因为你留在这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灰桠望着地板，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口说道：“好，那我不会再无理取闹了，请你谅解我的过失。”

“坦白地来说我无法忘记尤澜，那个曾经和我待在同一个公会的女孩，”维诺长舒了一口气，坦白地说道：“我甚至会有的时候觉得灰桠和她很像，因为你们确实很像。”

“那为什么........”灰桠的双手颤抖了一下，就好似心中的最后一根拔起的弦彻底落下，情绪无法控制地涌上心头，“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她的代替品，就算那样也无所谓，我只是想留在你的身边。”

“因为那样是不对的，”维诺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道：“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也是，你不可能是任何人的代替品，她也不会被谁代替........”

“那我的存在对维诺先生来说到底是什么......”灰桠声音有些微弱地问道。

维诺稍微愣了一下，他捏着下巴思考着，没想到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倒不如说没想到灰桠会这么执着。

“嗯.......”维诺挠了挠自己的脸庞说道，“其实我更多把你当成一个应该照顾的小妹妹，亲人那样的，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你在很多方面上都很坚强就是了。”

“亲人.....”灰桠沉默了很久，她的眼眶有些红，最后她只是开口说道：“可以再抱我一次吗，真的很温暖，那个时候。”

“作为亲人，”维诺抱住了灰桠，在她的耳边说道：“我会回来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