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寒喜欢通过天窗，去关注外部的事物。

这已经是他被关的第五个年头，他刚满的三十六岁，前一段时间，凡妮莎还过来了一趟。

她面容悲怆，丝毫不见喜悦，明明那天是他的生日，可她却轻声说：“要是当初，我没生下你就好了。”

喻寒像个孩子一样歪着头，有些不解。

这种话他似乎听到母亲说过多次了，按简单一些的思维来说，她应该很是懊悔。

芯片左右了他的部分意识，并不是全部，因为那样力度过大，正常人轻则被折腾成傻子，重则会导致身亡。

霍霆其实是顾念着凡妮莎的势力，最终留了喻寒一条命。可与此同时，也永久限制了他的自由。

可笑的是，哪怕是被植入了芯片的人，性格变得完全不一样，可那点人类的天性，却始终没变。

喻寒很害怕孤单，有人来了，不管是谁，他都要乐上很久。

他曾经很不待见他的母亲凡妮莎，如今吃饭时都舍不得松开她的胳膊。凡妮莎眼圈红了，这么多年以来，她鲜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就这去求家主!我要将你带走!你虽做错了事情，可是被惩罚得已经够了……”凡妮莎忽然激动起来。

可是不出所料，霍霆并不同意。

喻寒还能留一条命，已经是他仁慈。

凡妮莎只能降低姿态去恳求。

她只是爱子心切而已，恰好季眠也在一旁抱着小公主看童话书，凡妮莎便求了过去。

“我不求家主能够完全原谅喻寒，他的芯片不用取走都没关系……只是至少要给他一个更大的地方住着，他现在的那个房子小得就跟棺材一样，更何况那是个人，不是什么让你们观察的小白鼠。夫人，您如今有孩子，应该能懂一个作为母亲的心理，您就帮帮我，劝劝家主好不好？”

季眠合上书本，将喻苓放在地上，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发顶，温声道：“去玩吧。”

女孩儿乖巧这一点最像母亲，立刻就跑出了房门。

季眠冷下了眉眼来：“我能理解您一二，可我曾经也是受害者。您也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太稳定，这里自由受到限制，可其余并未亏待过他。”

说实话，季眠无法原谅喻寒。

当年喻寒在给她纹身时，用了特殊的墨汁材料，大多纹身师是看不太出来的，然而当洗纹身时，那些伤口就逐渐发肿溃烂。

季眠疼得冷汗涔涔，这种痛苦，如同蚁虫密密麻麻咬啮着一小片肌肤，比直接将这皮肉撕下来一片，好不了多少。

霍霆气得恨不得立刻拿枪崩了喻寒。

他带来的痛苦，蔓延得很长久。

季眠语调平静地说起这件事时，凡妮莎夫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可她怎么也不愿轻易就放弃。

“再或者，我们出钱也行，家主，夫人，你们请开个价。”

“这个不是钱的事。”季眠觉得跟凡妮莎讲不通这个道理。

芯片其实不是什么永久性产品，而当初霍霆留下的不是很多。

五年间，喻寒已经接受了第二次的芯片移植。这项技术道格研究的不是很完善，主要是没有广泛的实验样本，换言之现在就算喻寒早就恢复了意识，却仍装出被控制的样子，他们也是很难发现得了的。

哪怕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也不能轻易将他放归。

凡妮莎再三承认她严加看管也没用，这女人的立场向来不那么坚定。

不过，为了摆脱凡妮莎的纠缠，霍霆还是决定，单独拨一个小庄园给喻寒住，可说白了，就是放个大点的笼子，本质没有改变。

饶是如此，凡妮莎也恨不得感恩戴德。

喻寒被接到了乡下，他有点兴奋地扒着窗户，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些憧憬地看着金灿灿的葵花田。

凡妮莎夫人觉得有点儿鼻酸。

喻寒只有变成一个纯真善良的人，才会更让人喜欢。

可是他一直以来，就是个坏孩子。

犹如天生一般从基因里带来的恶，小小年纪就一肚子阴谋诡计。

就连见到她这个母亲，也从无敬畏姿态，反而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样子。

如今这样，虽不像是她以前的儿子，但也就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

“妈，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啊……”喻寒是从车窗上看到的异样，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替凡妮莎擦起眼泪来。

恰在这时，季眠打了电话给凡妮莎，询问他们有没有抵达那里。

“快了。”凡妮莎说道，他捂住手机听筒那里不想让喻寒听到她的声音，可是喻寒却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刚刚，那是眠眠吗？”

“我也要听，我想和眠眠说话。”他起身准备抢，兴奋极了。

可是手机接过去，里面却传来一阵被挂断的忙音。可喻寒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他将耳朵紧紧贴着耳机，面上露出孩童般的笑意，还在期待着季眠能够继续出声。

凡妮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早就挂了，喻寒，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她可是最恨你的人。”

喻寒眨巴了一下眼睛，面露迷惘。

“可眠眠为什么要恨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么？”

凡妮莎不跟他说话，反倒让他变得急躁起来。

“说啊，妈妈，为什么眠眠会讨厌我？都这么多年了，我每天都在想她呢。”

芯片无法抹除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执念。

追问无果，喻寒便同凡妮莎开始赌气。

霍霆的那些手下每天不辞辛苦地守着这里，喻寒送走凡妮莎后，一个人抱着膝盖，在他所在房间的阳台上看星星。

其实一点都没意思，他装得太累了，眼下终于清净了。

可如今为了保命，也只能如此。

可说什么东山再起的话，他是不指望了。

如今他是想安静顺遂地了却残生，他仍渴念季眠，却知道她如凡妮莎所说一样，确实讨厌着他。

有什么办法呢，错误已经酿下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犹犹豫豫，直接一枪杀了她有多好。

芯片时不时电流传过周身，他眼神迷惘了一下，对于季眠的印象，又模糊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