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振军再度陷入沉默。他以往不是这样的，在面对家主的时候，常常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么说……您认可季眠吗？”

踯躅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

屋里其实只亮着一盏台灯，周围非常安静，喻文州也是颇认真地回答他：“我还没有见过那个孩子，现在难以评价……但既然阿沉喜欢，我就不会阻挠。”

说这话时，喻文州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他看向窗外，缓缓道：“又是一年过去了啊……”

“明白了。”喻振军知道他是想起了谁，如果她撑过了那段艰苦的时光，还能好端端活在这世上，家主应当也不会这么伤感了吧？

……

那封入学邀请，在季眠回到s市不久后就收到了。

甚至还包括x大的批准文件，签证等等，林林总总装满了整个文件袋。

这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恶作剧，喻振军递交给她的时候还笑呵呵的：“新年礼物。普洛斯大学的舞蹈艺术有多厉害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去不去你自己考虑，不要有任何负担。”

季眠一头雾水，显得有几分无措。

霍霆把喻振军拉到旁边，语气里有责难的意思：“你怎么不事先和我商量？”

“这是家主让我办的。”

其实这个回答，倒也在意料之中，霍霆转身看了看季眠，她还是一副失神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霆有些失落：“她肯定不想去的，而且国外也不见得安全。”

虽然他自认为有能力保护好她，可是这不容许有一点纰漏存在。季眠于他，失而不再得，他不敢让她冒一点风险。

喻振军看着他，眼神幽微，一语点破。

“你要是真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当初就该离得远远的。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等你身份彻底曝光，季眠她无论生活在哪，都会十分艰辛，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

霍霆被说服，他咬了咬牙，只期待着季眠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

但其实季眠心里清楚的，她并没有那个入学资格，之所以被投递橄榄枝，全是因为霍霆的缘故。

她其实有些害怕面对新环境，不想打破现在的舒适和平静，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她抬眼，正好看到霍霆向她递来的目光，里面有拆弄不开的复杂意味，他大概是希望她过去的，接下来他所面对的东西阴森诡谲，或许，她也可以作为他的一个支撑……

至少，可以避免他坠崖而死的惨剧。

她决定速度很快，似乎怕自己会反悔一样。

有时也难以衡量她对霍霆的喜欢有多深厚，她总觉得更多像是怜爱，她拿出文件签字的时候，霍霆忽然露出轻松的神情，冲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是一无所有的人，被坚定选择后的狂喜。

季眠被他抱得握笔都没了气力。

“才不是……为了你。”她轻呻道，怕喻振军在一旁看笑话。

“我懂。”他有些耍无赖，笑着道，“你就是为了我。”

算了，争不过。季眠终于没再反驳。

……

她将要出国的消息发到了寝室群，里面瞬间炸开了锅。

大家一起相处了半年，几个姑娘人都很好，都特别不舍。

事情发生的确实突然，不过好在开学够晚，她还有时间和大家一起话别。

而对此感到忧心忡忡的，是徐应兰。

“你到了那里，一定万事小心，尤其是那个人。”徐应兰至今想起喻寒来还是忍不住打哆嗦，而且喻寒对季眠的心思只多不少，她实在是害怕……

“我明白。”季眠安慰她，“阿霆会护好我的。”

徐应兰如今已经知道了那个少年是个什么身份，若他想护，那自然是护得住，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一些。

……

然而麻烦事还在后头。

本已决心放下的段之洲，也十分不放心地过来阻止她，顺带通知了季眠的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又生气又担忧，尤其季爷爷，更是隔着电话劈头盖脸对霍霆骂过来：“你怎么回事？我让你好好同眠眠在一起，没让你拐走她啊!”

这个年代，出趟国而已……

季眠觉得费解，直到老人家声音有些哽咽。

“你以为眠眠的爸妈是怎么死的?要不是掺和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话，霍霆及时捂住了音孔，没让季眠听见。

而季奶奶似乎也在旁边劝着：“老头子，你说这个做什么，儿子的死是意外!孩子只是过去读书的……”

可霍霆心里，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明白自己的责任有多大，季眠不是他一个人的宝贝，还是一对老人与亡魂在这世上的牵挂。

季眠在一旁默默站立，从霍霆的表情中，她大概能猜到爷爷奶奶说了些什么。

想到其实没有几年可以陪伴，季眠背过身去，开始抹眼泪。

好半晌少年才挂了电话，从后面轻轻拥住她。

也是那一瞬间季眠情绪有些崩溃，哭得霍霆心慌意乱。

“我不勉强你的，很抱歉他们没经过你同意就做这些，你就不去了，等着我回来……”

“去，怎么不去。”

不同于之前的脑子一热，这次她更加坚定，因为是权衡考虑许久的结果。

段之洲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拥抱，看着霍霆疼惜地将吻印在她的发顶，神色冷冷的。

季眠还有许多牵挂，唯有他，她确确实实是真得不会在意了。

不过如此也好，不见便不念。

……

他们赴往国外已是开春后，季眠总算做通了爷爷奶奶的思想工作。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道理她懂，她甚至很鄙夷从前那个轻易放弃生命的自己。

不过也由此开启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普洛斯市还一片春寒料峭，下飞机的时候，少年顺手给她披上自己的驼色大衣。

机场里就有人过来接应，一水儿的黑头发黑眼珠，似乎是怕他们一时不习惯，司机也是个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的华人，开口还点天津话的味道，一边驱车，一边跟他们介绍这里的街区分布。

“少爷，小姐，要不我先带你们去普洛斯大学逛逛?”

车从驶离街区的时候霍霆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从车窗往外看基本都是没什么高建筑的旷地，偶尔看到一些古朴的锥形屋顶，再往前来一段路，应该就能知晓全貌。

他是无所谓，毕竟也不是很困。

可少女倚着他的肩膀，不知何时已经睡熟。

“先去公寓，我们安置行李。”他看着她的睡颜，声音放轻缓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