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鸣双手抱着茶缸子，暖着双手，停了一会儿才说：“我记得当时围了好多人，几个儿媳妇儿就那么互相骂着，几个儿子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孟奶奶出来了。”

崔鸣又停了，他扭头看向韩大勇，韩大勇也在看着他，崔鸣笑了说：“我是没事干，跟你唠会儿闲磕，没想到你还挺爱听！”

韩大勇又垂下了头。

崔鸣喝了口热茶接着说：

“孟奶奶颤颤悠悠的走出来，冲着四个儿子伸出一只手说‘五个手指头不一样长，难免有不一样，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和你爸宁可自己饿着冻着，也尽量让你们吃饱穿暖！那时候有人想要抱走老四，我说我能生，就能养活！你们每一个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舍哪个都是要我的命！她们闹，我啥都不说，我没养过她们，我要是不讲理，活该人家不待见！我要是个讲理的人，儿媳妇孝顺那是亲家教得好，也是我命好！不孝顺那就是你们窝囊！是我没教好！你们也不用难做，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的爹，你们不养我，我找他说理去！’”

崔鸣说到这里也垂下了头，这是他亲身经过的，当时的他还小，不太懂这些话的分量，可很奇怪，这些话却深深印在脑子里，今天会讲到这件事，是因为崔鸣看到韩大勇个人资料中详细写了家庭成员和关系，很像孟奶奶一家，崔鸣的本意是想刺激韩大勇，没想到把自己刺激了！因为从那以后，崔妈和崔鸣的奶奶关系越来越差，他很少再去奶奶家了。

“后来呢？”

韩大勇开口了。

崔鸣掩饰住内心的狂喜，若无其事的说：“后来，还是四儿媳妇站出来给孟奶奶跪下，说‘我给您养老送终！’”

“其他儿子呢？”

“都没吭声！听说孟奶奶后来一直跟老儿子住，最后是在老儿子家走的，啥也没留下，出殡那天，几个儿子和儿媳妇都来了，哭天呛地的，周围的人就骂他们生时不养死后做戏，只有老儿子两口子挺直腰板送了孟奶奶最后一程，再后来，他们也都做了公公婆婆，听说关系处的都不咋地，反倒是老儿子两口子想的开，跟儿子，儿媳妇走的不是特别近，没那么多要求，关系反倒是挺好。”

“都生了儿子？”韩大勇像是喃喃自语。

“别管生男生女，听话孝顺就是来报恩的，不然就是来报仇的！孟奶奶家的大儿媳妇，后来听说跟自己儿媳妇吵的老死不相往来，孙子也见不到，逢人就抹眼泪说儿子不孝顺，大家背地里都说这就是报应！”

“报应？”韩大勇又嘟囔道。

“对！呃，你没有孩子？谁的毛病？”崔鸣像是随口那么一问。

韩大勇愣了会儿神，崔鸣把大茶缸子再次举给他，韩大勇喝了两口，突然说：“我！”

崔鸣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接过大茶缸子自己也喝了两口，然后劝道：“遇上这事就得自己想开了，没孩子也挺好，你们家哥好几个，又用不着你传宗接代，没孩子省多少事！是不是你媳妇儿给你压力了？没事老抱怨你？”

韩大勇又垂下了头。

“我跟你说，娶媳妇儿真是个技术活！弄不好自己一辈子搁里了，还得影响子孙至少两代人！哦，你不用考虑这方面，但是让你一辈子白活也要命啊！你结婚之前就没好好看看，好好研究一下？”

韩大勇看了看地上装着烤土豆的袋子，崔鸣忙说：“有点凉了，你要是爱吃，我让他们再去买几个热乎的。”

“没事。”

崔鸣拿出已经有些凉的土豆，扒了一半的皮递给韩大勇，又喝了两口温热的茶水，没再说话。

韩大勇慢慢吃着，崔鸣时不时的把茶缸子递给他让他喝两口已经不太热的茶水，屋子里在没有其它动静。

等韩大勇吃完烤土豆，又喝了一口见底的茶水，突然开口道：“家里穷，有人愿意嫁就不错了。”

崔鸣挠了挠头说：“你这想法就不对，宁可一个人也不能将就呀！将就也行，总得差不多吧！你媳妇儿啥样？那是差不多吗？”

“穷啊！”

“这不是理由！你就是饥不择食也得找一个不会把自己噎死的吃吧？你看你现在，她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就因为你觉得自己亏欠她的？那你让她改嫁呀！你有一把子力气，还怕养活不了自己？总比送命强吧？现在可倒好，几辈子还不完的债！不是你死一次就能还清的！”

韩大勇头垂得更低了。

“你把她杀了？”崔鸣试探着问。

“肝癌，死了！”

“唉，我就说，你要是良心发现，早就会下手，也不至于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丢了性命！不对呀，她死了之后，没人逼你了，你为啥不收手呢？”

韩大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崔鸣叹了一口气说：

“我还是把你想的太好了，也是，年年杀人，再有人性也磨没了！本来你就是穷一点，但是可以挣啊，对不对？累一天，炒个鸡蛋，来点蘸酱菜，再来二两白酒，喝的舒坦，吃着踏实，为啥？没有良心债！可这日子让你过成啥样了？还有盼头吗？你跟老鼠有啥区别？再投胎，你也是个穷命！”

崔鸣越说越激动，突然站起身在审讯室里来回踱步，然后突然站住，很愤怒的指着韩大勇骂道：

“不知道你咋想的！一辈子活着都不像个男人！娶个媳妇儿窝囊死你，做了错事也没有个爷们儿样！真给咱北方汉子丢人！我问你，警察让你交代作案过程，你为啥不说？怕啥？怕说了那些冤魂来找你？你特奶奶的做的时候咋就不知道怕！”

韩大勇抬头看了看崔鸣，眼神又开始要空洞，崔鸣心中警铃大作，他抓起地上的茶缸子，狠狠的砸在审讯桌上，只听‘啪’的一声，韩大勇眼神惊恐地看着崔鸣，下巴抖了抖。

崔鸣自己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