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黄岩无比笃定的说道，这句话，仿佛能够给他无穷的信心，去面对院子中那如同杀神一般的少年。

这是一幅极其古怪的画面，一个通幽境下品的武者，在与一个普通人对峙之时，却表现出如临大敌的模样。

若在一个刚踏进院子中的人看来，这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但就是他口中的普通人，在眨眼之间，杀死了十一名郡守府护院。

黄岩觉得，自己的谨慎是对的，少爷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应该只是晕过去了，而身为府中的头号打手，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拦下面前这个少年。

否则的话，自己也不用再继续待在府上了。

然而那一种结果，他无法接受，郡守府的待遇，甚至比玉龙山庄好上许多，自己在山上毫不起眼，在这里，却是除开大人们地位最高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他今天都必须拿下这个人。

“你好像有些害怕？”

“你的刀在颤抖。”

“你知道我是普通人，却仍旧在一旁观察，眼看着你的手下一个个送死！”

“因为你知道，我很厉害，而且这种厉害在你看来有些不应当，甚至是难以理解……”

“如果你怕了，其实可以选择让出路来，那样的话，你未必会死，但如果跟他们一样，选择拦我，那么这柄剑，同样会洞穿你的胸口，搅碎你的心脉……”

“这把剑有三条血槽，两浅一深，放血的时候，你会感到力量一点点流失，脑袋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黑，相信我，那是你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这世上，最恐怖者，莫过于死亡……”

陆云背着小莺，身后跟着霓裳，右手紧紧握着沉霜，银亮中泛着青紫的剑刃染上了鲜血的绯红……

今天杀的人实在有点多，冰冷剑刃将来不及滑落的血液凝结成为黑红色的污点，看起来像屠夫摆在充满油渍血污案板上的剔骨刀一般。

一步步前进，对方在攻心，自己何尝不是。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想过能够和平收场，只是黄岩并没预料到。

少年的剑狠，嘴其实更厉害，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动摇了，想转过身去，给对方让出一条道路。

因为他觉得，被那锋利长剑放血的滋味儿，一定不太美好。

唰！

瞬间出刀，长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朝着黑衣少年的背上斩去。

怎么可能退？

身为武者，若是对一个普通人丧失了出手的勇气，那何谈追寻武道的至高境界？

所以这一刀，不但是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也将陆云先前出声积攒的气势粉碎一空。

不得不说，黄岩选择进攻的时机和距离都相当完美。

面前这个蓝袍壮汉，比想象中更加难缠。

右臂抬起，长剑横于眉前，左手一并反握剑柄，即便如此，陆云的身形依旧是被震退两步。

“好强的力量！”

心中暗叹，陆云不敢大意，背后的小莺成为了蓝袍壮汉首要的攻击目标，这会极大的消解自己的战斗力。

“霓裳，扶住小莺……”

长剑将再度劈来的刀锋荡开，陆云解开了胸前的绳结。

这一战，没有半分退路，败，则死！

必须拼尽全力。

怒吼一声，陆云爆发出全身力量，不退反进，双手持剑，朝着前方突刺。

黄岩冷笑一声：

“我可不是刚才那些家伙，你这一剑，对我来说，毫无威胁！”

长刀反手一卷，刀面磕中剑脊，沉霜顿时被带得失去原本的突刺轨迹，朝着天空上仰，连带着陆云的手臂一同抬起。

这一下，后者的胸前出现空档，被黄岩一脚踢中，闷哼一声，再退两步。

“啐！”

陆云捂住胸口，长剑掖地，止住身形，将口中血沫吐出。

一旁的霓裳惊声叫道：

“陆大哥……”

“往后退些！”

陆云扭头轻声道，话音落下，他再度直起身体。

武者，需在开脉之后，打通浑身二十四个窍穴，方才能够踏入通幽境界。

相比之下，蓝袍壮汉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与先前那些人有着云泥之别。

一上来，陆云便吃了一些小亏。

但这其实很正常，就像大人和小孩子的区别一样。

再强壮的小孩子，只要未成年，对于一个正当壮年的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威胁，哪怕那个小孩，可能要比寻常的成年人更厉害一些。

陆云知道，蓝袍壮汉就是壮年男子，而自己，则是那个厉害一些的小孩。

“你的剑术，不过如此！”

黄岩微微抬起头，目光斜视着陆云，他不断扭动着自己的手腕，那光滑如镜的刀身反射出刺目光芒，晃得陆云有些眼花！

“那试试这一剑！”

双脚前踏，沉霜剑按照某种玄异的轨迹舞动起来，手臂上下翻飞，握剑掌心时而朝外，时而朝内……

剑尖划破空气，锋锐的剑刃仿佛变得模糊起来，就像高速旋转的电锯边缘，又像坠子打破水面泛起的涟漪。

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黄岩只看到那一柄长剑似乎变得不真切了，难以寻到剑尖的轨迹。

上还是下？

左还是右？

这柄剑，会攻击他身体哪一处？

就在思索之际，长剑已经贴至近前，没有提前预判出轨迹，后果便是那剑招已然起势，一分为三，幻化出三朵剑花，在身前绽放。

“哼……雕虫小技！”

冷哼一声，黄岩催动内力，强行后撤两个身位，生生让肉体与剑尖的距离拉开了一小段。

得此空档，他想也不想，长刀朝着陆云的腹下划去。

嘶啦！

黑色衣袍被划开，柳叶刀双面开刃的刀尖贴着陆云的肚子掠过，带起一蓬血花。

顷刻之间，鲜血便将黑袍浸透，如同冰霜在土地上蔓延，布料更显深红。

同一时刻，剑花在黄岩的肩头炸开，三朵剑花，只一朵为真，陆云没有内力支撑，无法一化为三，这是他仅凭肉身之力能够做到的极限。

而对方并不是普通人，只有灌注全力的一朵剑花，才能够伤到敌人。

剑花爆开之后，长剑一触即返，如同舔食猎物的箭毒蛙一般。

“可惜！”

若非蓝袍壮汉强行后退两个身位，又矮身回拉了一刀，这一剑，是能够伤到对方心口要害的。

黄岩眉头一皱，偏头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左肩，又看了一眼陆云的胸腹，心中不太满意。

刀有弧度，剑身中直，自己的杀伤距离，短了对方一寸。

少年没有躲这一刀，而是选择了以伤换伤，但是自己亏了，少年赚了。

他的伤，比那少年更重。

是不怕死？还是运气好？

黄岩没有去想第三种可能，因为那实在有些离谱。

“沉霜的杀伤范围，早已深深刻在我的心中，他这一刀，必不可能将我开膛破肚！”

这是陆云方才的想法，而事实上，他的判断无比正确。

他一直在关注着蓝袍壮汉的手，对方手中的刀，对方的眼神。

战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砍一刀我还一剑，只存在回合制游戏当中，真实的战斗往往迅速而致命，如何在短暂的时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是非常重要的。

收集信息，预判，调整，做出合理的反应，把握战斗的节奏。

没有人告诉过陆云，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叫做战斗意识，或者战斗本能，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或强或弱罢了。

他有着不同这个世界的灵魂，格局不同，逻辑思维方式的差异，信息不对称导致看待事情角度的不同。

战斗，不仅仅是体力和技巧的对拼，环境，心态，对于局势的把握，敌人心理的分析，都占有很大的比重。

黄岩只关注陆云手中的剑，陆云观察的，却是他这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你的剑法很是精妙，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够蕴育出你这样一个怪物，身为普通人，却能够将剑术发挥到这种程度，实在令人咂舌！我想，哪怕是咱们大越国的天才剑客傅之千年轻之时，也不过如此吧！”

黄岩叹道，只是他的脸上，仍旧带着一丝丝自信与遗憾。

“若今天你我境界相同，相信我早已是你剑下亡魂，可惜，你终究是个普通人，就算以伤换伤，没有内力的你，能够坚持多久？”

“不过我不打算拖到那个时候了，接下来，我便让你看看，武者之所以被称为武者的真正原因，身为普通人的你，是永远也想象不到，内力与功法的结合，究竟有多恐怖！”

黄岩单手执刀，浑身衣袍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骇人气息自他体内爆发，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陡然弥漫在小院当中。

长刀半举，上面似乎有着微微刀芒吞吐不定，似毒蛇之信，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式，名为碎风……”

话音落下，黄岩的身形蓦然飘忽起来，雪亮长刀在其手中如波浪倒卷，刀光汇聚如罗网，朝着陆云笼罩过来，快到了极致，连风也会被撕碎。

死亡的气息不断逼近，陆云连大气也不敢喘息一下，蓝袍壮汉的速度很快，刀更快。

“这便是真正的武者吗？”

一旁的霓裳张大了眼睛，眼看着刀光朝着陆云割裂而去，而后者，竟然垂下了手臂。

“陆大哥，他要放弃吗？这样也好……他若身死，我与小莺，绝不独活……”

霓裳紧紧的抱住了小莺，两人额头相抵，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