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好像有些奇怪……”

三匹马跑了一匹，况且离九原郡不远，陆云便步行。

其实那宛卢宝马坐两个人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阿七死活不敢和公主共乘一骑，于是只能做罢。

走着走着，姬若瑄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那样一句话。

“为何？”

“幻剑术至少是通幽境中品武者才能修炼的剑法，你甚至尚未开脉，即便能勉强施展出来，但手臂应该承受不了那种剑势反馈而来的暗劲，当时你昏迷过去之后，我也检查，你的手，理当三日之内无法动弹！”

“但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你好像已经行动自如，还有，你的体内，气血底蕴远超寻常开脉境界的武者，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陆云皱了皱眉头：

“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

姬若瑄摇头：“不一定！”

旋即接着解释道：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修炼，最重要的是平衡，一味追求内力或是气血的强大，人的身体，也许会掌控不住！”

“当年魔窟有一位极其强大的教主，曾带领魔窟三堂十二洞称霸整个天下武林，一度使得天下其他门派联合起来对抗。”

“那位教主，自称昆虚圣者，虽然名字中有圣，但所行事端却残忍邪恶到了极点，他修行一门魔典，能够吞噬童男童女的精纯气血，而后转化为内力。”

“体内气血越强，内力也就越深厚，凭借这门霸道至极的功法，昆虚魔头甚至生生将自身境界推入了先天，可惜到后来，气血越加强大，超出了他的掌控，正道武林尚未出手，他便在闭关之时爆体而亡，炸塌了魔窟最高的山峰。”

阿七点头接着说道：

“以先天武者的肉身强度，都抗不住体内气血的冲击，更何况你一个并未开脉的普通人。”

没有经过内力淬炼的经脉血肉，脆弱得如同新生的嫩笋，一碰就碎。

姬若瑄：“所以这便是你目前存在的问题，肉体孱弱，气血却澎湃如山河，若是发生剧烈战斗，强行催动力量，激发体内气血躁动，稍有不慎，那种气血之力就会冲击你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这也是你方才全身剧痛，晕厥过去的缘由所在。”

陆云张大了嘴巴，他真的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但细细想来，过去半个月里，先是和胡申大战，挨了对方一记拂云手。

自己吐了那么多血，肋骨都断了两条，若非世子段应泽喂了一颗气血丹，估计就算能活过来，也得躺上好久。

之后旧伤未愈，又因为霓裳和小莺，与那牛四海缠斗，被对方打了个半死，那一次，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阿七姑娘，你之前救我之时，有没有喂我吃过什么丹药之类的东西。”

“哼，她大方得很，在你身上浪费了一滴冰蚕露，那可是百两黄金也换不来的极品宝药，也不知道一向财迷吝啬的阿七当时是怎么想的！”

姬若瑄冷笑道。

“他救了两个人，我救他一个，很划算啊！”，阿七摇了摇头。

陆云忽略了前者口中的调侃之言，沉声道：

“那便是了，在此之前，我曾吃过一枚气血丹，估计也是极其珍贵的丹药，两相累积，我又没法使用内力化去体内淤积的药力，这气血之力，不越发壮大才怪！”

“今天听公主这样一说，我怎么感觉浑身突然燥热起来，连鼻头也在发痒，该不会要流血而亡了吧？”

陆云脸上愁云惨淡，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爆体而亡的下场。

“江湖之中寻常药品也就是气血散，金疮药，能够被称之为丹丸的，都算是层次极高的东西，比如气血丹，生肌丸，而且最好是碾碎和水吞服，你直接吃了一整颗，也不知道那人是害你还是在救你……”

姬若瑄眼中充斥着暴殄天物的意味，说着说着，她忽然问道：

“说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会真是越国京都哪个官宦之家的破落后代吧，先前听你说要报仇，又有随行丫鬟，出城时那守将又隐约提起世子什么的……”

她神色玩味，脑海中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个落魄公子家破人亡，与丫鬟相依为命，自己却无法修炼的悲惨人生，不由得，姬若瑄看向陆云的目光就充满了同情之意。

一旁的阿七倒是有些警惕起来，的确，陆云身份有些可疑，先前的她，竟然忽略掉了这种事情，身为公主的贴身近卫，绝对是不应该的。

主要是陆云没有武功，下意识的，就让人觉得人畜无害，只是有些凑巧被她们救了而已。

真正的敌人，怎么会又是烧菜做饭，又是牵牛喂马的，那也太蠢了吧！

所以仅仅是迟疑了一瞬间，阿七的身体便放松下来，从心底里来说，她更愿意事实接近公主所说的方向。

“真想听？”

陆云扭头问道。

两女点了点头，对于外面的人和事，她们还是相当感兴趣的，否则的话，姬若瑄也不可能冒着被父皇责骂降罪的风险跑出上京。

“先讲个故事吧，至于这故事是真是假，精彩与否，那我就管不了了！”

“越国京都，有一座高墙深院，叫做信阳王府，信阳王年轻时曾统兵作战，单骑冲杀敌阵，酷爱养马！”

“在他的后院之中，有很多来自天下各地域的名马，大宛河的宛卢宝马，西土的照玉夜狮子，山北的青点子高头马，南诏的赤背乌骓马……”

“养马，当然不是王爷亲自养，他有很多马夫，有一个小孩，便是在王府后院长大，他并不喜欢那种地方，但为了活下去，五岁开始，他就得跟着瘸了腿的爹去喂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孩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

说到这里，陆云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少年会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可惜的是，这老天偏不让他安生，云州打仗了……”

“他被王府的客卿抓去，关在一个院子中练剑，以父母的性命胁迫，他不得不顺着对方的心意去做。”

“他知道，自己天生废脉，搞刺杀什么的，肯定会死，但是为了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他愿意……可是，世事怎会如人！”

…

“离开京都的前一晚，父母被杀，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一刻的他，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座王府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将仇人全都杀光，他前所未有的渴望力量……”

…

陆云的神色十分平静，语气也是毫无变化，似乎根本不是在讲自己的故事，甚至于还有闲情逸致从怀中摸出两女不吃的炒黄豆塞进嘴里。

嘎嘣嘎嘣……

声音清脆得和当时在马车上一模一样。

姬若瑄和阿七皱着眉头问道：

“那后来呢？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哎呀你快别吃了，说下去啊！”

陆云将嘴里的豆渣吞进肚子，含糊不清的说道：

“后来……后来他跑回王府，拼着命杀了害死父母的凶手……”

“但实际上，他很明白，那个人和他一样，只不过是棋子，杀死对方，仅仅是自己复仇计划的开始…”

“可是真凶实在太厉害，没有办法，少年只能逃离那个地方……”

…

姬若瑄神色复杂，眼中既有同情，也有疑惑。

“所以，你的敌人除了信阳王，还有谁？他们逼着你刺杀的人，又是谁？”

陆云吸了口气：

“大周二皇子，姬承烨，至于另一个仇人，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影剑傅之千……”

…

“傅之千……”

姬若瑄和阿七异口同声的叫出了那个名字，皆是从各自眼中看到惊异之色。

只是没过多久，前者便摇头劝道：

“你杀不了我二哥，幸亏你没动手，看来云州之乱，便是信阳王府在其中作祟，可惜你我之言，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而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信阳王和傅之千，这两个人，一个是坐拥千里封地的上代亲王，麾下兵强马壮，能人勇士辈出，甚至在你说来，与江湖势力也有莫大牵扯，想要杀他，与刺杀一国之君也无甚差别！”

“至于后者，你应该知道近百年来最年轻的真玄境九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先天之下无敌，而且他有很多时间去追寻武道的至高境界，而且这个人，便是以杀人成名，就连我师尊也曾说过，单打独斗，先天之下能够战胜傅之千的人，不会超过五指之数，这偌大的江湖，有多少真玄境九品呢？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个高度……”

陆云沉默着，没有回应。

姬若瑄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报仇，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推荐你到我皇兄门下，去国子监任职，以你的才华，一定能够得到重用……”

话音落下，姬若瑄忽然扬起雪白的下巴，手臂轻轻一挥，霸气的说道：

“越国，迟早有一天会被我大周征服，到时候你的仇，本公主可以帮你一并报了……”

一旁的阿七拍了拍手，也是附和着：

“这个建议不错，不过其实你可以去御膳房，你不是想当厨子吗？宫中名贵食材，任由你施展……”

可无论怎么说，陆云都只是轻轻摇头：

“一个真正的男人，血海深仇，怎可假他人之手，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只要谁被我盯上，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一口一口撕下他的血肉，碾碎他的灵魂，而且别忘了……”

“杀人，有很多很多种办法……”

这一刻，陆云的声音很冷，冷得让姬若瑄和阿七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