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0、他乡故人（2）

三人相互拉牵着，在悬崖上滑了一阵，然后攀着石壁上的小树枯藤，很快就下到了悬崖下面。

三人没有受伤，只是吴惧的手和膝盖受了些小伤而已，却并无大碍。

当三人下到悬崖底部时，就听到上面的清兵已经从悬崖上面经过，并且一直朝着山顶上走去。这时，三人担心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把他们救下来的老管家吴福。

老管家吴福，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他们的生存。他们默默地为老管家吴福祈祷，希望他没事。想起老管家吴福，吴世琮才摸出身上老管家留给自己的纸团。可是现在，天还没亮，他们更不敢在悬崖下点上火把，不过，他们也没有可供点燃的火把之物。

默默听着悬崖上清兵朝着山顶慢慢走远，三人才从地上爬起来，沿着悬崖下面的石缝、树藤等慢慢向下摸着前行。

五台山上，有好些寺庙都是建在不同的山顶上。之所以叫‘五台山’，就是因为周围有着五个山峰，每个山峰上都有寺庙。而山顶下面到处都是绝壁。

三人下得绝壁，却并没有走出五台山整个寺庙群的范围。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三人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所有山上寺庙里的僧人、还有清兵，都注视着从显通寺里逃出来的三名刺客，才把这一处悬崖后面的山忽略过了。

三人逃出山顶，必须得马上离开，否则，被清军及僧人发现，三人可能又是一场血战，甚至被擒拿。

而这时，天已经渐渐发亮。这反而为三人的离开提供的方便。

在微弱的晨光中，他们迅速地离开了五台山，至于要去向哪里，目前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马上离开这里。

穿过丛林，三人徒步跑了约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寨。小寨很小，小到几乎没人，或许是因为太早，乡村的农人还没出门。

由于太早，三人也不便打扰。而是就在附近的一处树林里坐下来。疲累、干渴、饥饿、伤痛，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再加上三人打打杀杀了一天一夜，已经满头满脸、满身都是血渍污水，也不便于去打扰村人，或者也会因此而引起怀疑。

他们知道，明天，也许后天，发生在五台山上有人行刺皇帝的事就会告示，他们就是再一次被通缉的对象。所以，越少与人接触越好。

坐下来，吴世琮迫不及待地从身上摸出老管家吴福给他的纸团，打开，才知道从西郊荒山上离别后所发生的一切——

从建宁公主来过西郊、吴世琮等人杀死公主的两护卫，老管家吴福就知道，这事，肯定不会就此结束。不管是他，还是吴世琮三人，还是建宁公主，对这事，都是一个麻烦。

建宁公主等人走后，老管家吴福一个人默默地把那两具尸体拖到山上较隐秘的地方秘密埋葬起来，尽量把山上太子及霖儿那碗口般大小的‘坟’前坟后作了处理，以便消灭所有可疑的痕迹。

几天后，还没等老管家吴福作出决定，祸事就来了。

这天，老管家吴福来到山上，想采收他种植的最后一批草药，然后就打算离开此地，到其他的地方去避一避‘祸’。事过之后，他再回来，继续为太子及霖儿守‘坟’。

可就在这天，老管家吴福刚刚去到山上，就听到远处他那间茅草屋前的大枯树上，乌鸦‘呱呱呱’地叫过不停。他抬起头来，远远地看到，一伙清兵，早就已经来到了他所居住的茅草屋，已经把他的茅草屋掀翻在地，并且不停地在茅草屋草堆里寻找着什么。

老管家吴福不敢声张，默默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家’，就这样毁于一旦。可是，他左右不了，他也不敢走出来反抗。那样，只会搭进去他的老命，并且于事无补。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默默地流泪。使他感到庆幸的是，幸好今天自己已经提前上山采药了，否则，这条老命，都将搭进去。

茅屋毁了就毁了，那本来就不是他的家，只要太子及霖儿没事，就是老管家吴福最大的安慰。

可是，事情并不如吴福所想，清兵捣毁了他的茅屋，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对面荒山上太子及霖儿的‘坟墓’，径直朝着山上而来。

老管家吴福知道，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将要发生。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以他年老体弱的身体，他根本就阻止不了清兵的行动。只能眼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及霖儿再一次遭到凌辱。那一声声掘土挖地的声音，仿佛挖在他的心口上一样疼痛。他委屈、伤心的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一涌而出。

老管家吴福跪地祈祷，祈祷自己的主人能够‘忍受’屈辱。

他藏在暗处伤心到昏倒。可是，他没敢作出任何的反抗。

当他从昏倒中醒来，眼前已经又恢复了宁静，就好像这西郊荒山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唯一有变化的，就是远远的那座茅草屋的倾倒，还有荒山上两个碗口般大小的‘坟堆’旁边，新的泥土的痕迹。他再一次双手合一，默默祈祷，任由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

哭过之后，老管家吴福没有任何办法，他重新回到‘土堆’前。

已经被从土堆里挖出的‘东西’，大部分已经被清兵带走，而在挖开的新土中，夹杂着一些遗物。那可是太子及霖儿的遗骨。

老管家吴福跪在地上，对着那些遗物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站起来，把他们重新收拾起来，仍然在原来的土坑里把‘他们’埋了。剩下被带走的部分，他已经无能为力。

老管家吴福，没有再做成土堆坟的形状，他也分不清那些遗留下来的‘遗物’谁是谁的。也不想再因为这个碗口大的土堆而引起再一次对死者的非难和凌辱。他把小坑用新土填平，再在上面种上小草。草长出来后，这里将与周围的环境一模一样，再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这里的秘密，也将永远只留在他一个人的心里。

做好了这一些，他再回到茅草屋。

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他翻开那些乱草，找到一些自己应该带走的东西，有几分不舍又有几分失落，还有几分伤感地离开了西郊。

他不敢进京城，也不敢往南走，唯一能走的，就是向西——

一路艰辛，半年后，老管家吴福终于出现在五台山的寺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