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3、石棺材

黔地的这座小城，几个月前，吴世琮曾经来过，行色匆匆。

不过上一次，还带有一二十个家兵，还有副将吴惧吴畏跟着。

而今天，只有他一人，和同样精疲力竭的战马。

吴世琮仍然找到那间靠近江边的旅店，下马走进店里。店家对他似曾相识，却又有几分惊异。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位风尘赴赴、满脸疲惫的军人来到店里，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来者皆是客，店家没有拒绝的理由。

“将军，请问从哪里来，就只你一个人？快快请进。”

说着，叫让小二过来牵走了战马。

吴世琮哪敢如实告诉店家自己从广西而来。糊乱敷衍了两句，也不想太多的和店家说话，跟着店家进入店里。

店家示意他坐下，又递上了茶，才突然想起来：

“将军，是不是几个月前来过我们店？我想起来了。怎么这次就你一个人了呢？其他人呢？”

“啊，其他人有事，这次就不和我一起过来了。”

店家看出这位客人并不太愿意与自己说话，客套两句后，离开了。没必要过多地打听客人隐私而影响自家生意。

吴世琮要了一份简单饭菜，糊乱吃下后，就在店里住了下来。这久的奔波、疲惫，现在，他知道清军不会再追到这里来了。他就是一个逃兵，清军没必要几百公里深入黔地这不毛之地。现在，他可以放心地睡上一觉了。

这一觉，吴世琮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店家没太多打扰他，他从昨天中午睡到今天中午，店家没有特意要叫醒他。现在，看到他起来了，才把饭菜给他准备过来。

吃了东西，吴世琮慢慢走出了小店。

他沿着河边慢慢地走着。小城很小，也许是由于距离外面太远，才把这仅有的一个人口较集中的地方叫小城，否则，应该是叫‘小镇’。小城很宁静，相对于外面的战火纷飞，这里，倒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吴世琮想，如果不是兵荒马乱、不是战火连天，携儿带女，在这里待下来，也许是另一种惬意的生活。

可是——

这辈子，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也许永远只能在梦中。这时，他又想起城北那座突兀的山峰，想起那洞中存放的遗骨。就在此安葬，又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可是现在，他还不能提这事。因为对于外面的事，他还一点情况都不知道。包括云南，包括衡阳。

他不敢擅自往西入云南，更不敢向东回到衡阳。目前，他只能在这小城里默默等待。

三天、五天过去了……

十天半个月过去了……

可吴世琮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也不可能得到什么消息，他不敢出去，外面的消息又传不进来；不过，他更怕外面的消息传进来，特别是清军的消息。

现在，他已经被追到穷途末路，如果真要有清军追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里走，山上洞中埋葬的那个‘秘密’又会不会被发现。

虽然没有任何消息，可是，他仍然越待时间长越感到后怕和担心。

这天，他偶然地走在这条小街上，听到有人议论，北边的那座山上，有一处石棺材，是天然生成的一处类似于棺材形状的石穴，据说是上天特意为真命天子所准备的，一般人根本就不敢把去世的老人遗骨往里埋。但是，从古到今，还真没有人敢往石棺材里埋过，也不知道如果真埋了，会出现什么情况。当然，这蛮荒野岭又远隔帝王居住的偏远黔地，不可能真有什么‘真命天子’会选择埋葬在这里。

听到这些，吴世琮突然有一种想法。

这天，他突然想到，自己不可能永远在这僻静的小城里一直等下去，如果真的没什么消息，他还是要出去，不管什么方向，什么地方，如果一直没有消息，他也不可能一直就此终老。

可是，再一次出去前，他是否应该做些什么。

又过了两天，他终于决定，上山一试。

就在这天下午，夕阳西下，残阳染红了天边时，他单人独骑，奔上了山上。

他跑过了那段山峦，就在天刚刚要黑下来的时候，他来到了那个山洞前。已经累得战马都倒下了。

他看看四周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便悄悄走进洞中。

洞内一切如旧，借着一点微弱的亮光，石壁上一滴一滴‘丁丁丁’往下滴落的泉水，打着一种似有似无的节奏。

吴世琮很快就进入到安放那个木盒的地方，‘木盒子’安危无恙。

他跪在地上，对着木盒子深深磕了几个响头，心里又一阵酸楚。半年来，所有发生在他身边的这一切，再次让他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大周朝还有什么‘前途’。而自己是不是应该坚持下去，还是随着自己的爷爷——大周昭武皇帝——也就是眼前木盒子里的‘人’，一起去向另一个世界。

一阵伤心过后，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虔诚地取下那个盒子，轻轻地放进自己的怀里，走出了山洞。再小心地看看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后，抱着木盒子拼命地向山峰跑去。

他终于找到那一处叫着石棺材的地方，放下怀中的木盒，用身边的剑，拼命地刨起来。没刨多久，就露出了下面的石头。

他再拨开尘土，隐隐地就看到一个类似棺材形状的痕迹。他沿着痕迹，用剑拼命劈了起来。

没多大功夫，整个一个石棺材的形状就出现在他眼前。

难道这就是天意。

他又跪在‘石棺材’前磕了几个头，然后取过木盒，轻轻地把它放入穴中。

又是一阵伤心欲绝。

他轻轻把周围的泥土以及石块重又填入穴内，把它垒成一个坟茔的形式，再在周围砍下一棵竹子，轻轻插在坟茔之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感觉到自己完成了一项光荣任务。伤心和痛苦中，他再没有勇气面对眼前一一切、没有勇气面对死去的大周昭武皇帝——自己的爷爷，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不知是死是活的亲人、孩子，再也没有勇气面对整个广西将士和广西百姓。

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观。最后，举起身边的利剑，就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