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百里川的行动力颇高, 昨日才提出结伴同行, 今日就已安排好了一切，派人前来相请。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趟出行之人的数量, 少的可怜，唯他与百里川两人而已。思及这几日在府中所见之奢华享受, 此次出行堪称简陋, 他心中有异, 且按下不表, 只做不觉, 两人一路相安无事至目的地，已是三日之后。

那处传承之地乃是在一处极北的冰川雪原, 经年不化的寒冰上没有植被的生长, 只有刺骨的寒风不知疲惫的日夜吹刮, 入目全是苍茫银白。在这种没有任何遮蔽物，什么都一目了然的场地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避过人耳目。

他们抵达的时候, 冰川上并没有什么人烟，只零散的站着几个, 修为最低也是元婴, 罗子澄目光闪了闪, 有一个人的修为他看不透, 至少是化神以上。

不过人来的比他预料中的要少的多, 或许是消息还不曾传开？

“看来我们来的也不算晚。”百里川打量了一圈周边，笑着说道。

都是为了传承而来，彼此间也没甚交情，人们各自为政，也不曾攀谈。

没有让他们在冰川上等候太久，就在两人抵达的当天夜里，在月光倾洒下被反射的恍如白昼的冰原就出现了异象。平滑的冰面上突兀的裂开了一道极深的裂隙，将通往传承之地的道路展现在人们眼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向着那道深渊掠去。

此处传承乃是一位大能的埋骨之所，为死后的安宁，这座地宫内被主人设计的机关繁复，各种禁制层出不穷，稍有不慎，便会有来无回。

进来的这些本就不是一处人，自是各自分开不提。他与百里川同行，一路上，险象环生，陷阱数不胜数，百里川却好似事先来过这里一般，一次又一次的避开危机，有惊无险的平安前行。

珍贵的上品丹药，宝光湛湛的法宝法器，甚至于高阶心法秘籍，都能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如果说刚进来时的那些，还看不上眼，那么在他们一直深入，已经来到地宫中心位置见到的这些，都能做到无动于衷，面不改色，那就委实反常了。

他冷眼看着百里川这一路走来的视若无睹，面上无动于衷，心底早已暗自打起了十二分的提防。

又通过了一间石室，满目的幽莹灵光，将立于中心的那人包裹其中，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云梯之上，光芒万千。

百里川的眉眼间比之初入时，放松了不少，始终微笑着的面容上，也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在兴奋。

他很轻易的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他不由的将目光投射在被对方打开的那一扇门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高耸入顶的一块块石壁将整个石室包围，呈拱卫之势，庄严肃穆。石室的正中心，有一团幽幽的白光悬浮于一根雕花石柱上，里面看起来包裹着什么东西，正随着那光团上下跃动。

一下，又一下。

他望着那团不知名的白光，心底忽的跳了一下，修士生来俱有的第六感告诉他，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与他有关。

微弱，但绝不孱弱的光团投映在眼底，那一瞬间，胸腔内的心跳，与那跃动的白光，同调了。

眸光微微收敛，瞥向一旁，百里川有别于先前的无动于衷，开口赞叹道，“此物既在此中心，必是珍品。“

这一点显而易见，他并不否认。更叫他诧异还在后面，只见百里川走至石柱跟前，细细打量，回首笑道，”果非凡物，不枉你我来此一遭。子澄兄请吧。”

他静默了一瞬，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虽然早有准备对付会作妖，但这个作妖的方式，还真叫他出乎意料。

“……城主何意？”

好意被拒绝的百里川看起来有些伤脑筋，眉宇间微皱起些许褶皱， “川之所以来此，乃是听闻此处传承之地可能会有血魂草。”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摇头叹道，”可惜行至尽头，仍是无果。此物虽好，却非川所好，烦累子澄兄陪行而来，还望此物于子澄兄得用。”

百里川说这话时的语气诚恳，面容真挚，他瞥了眼孤零零悬浮在半空的白光，心底不由一声哂笑，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上前走至石柱前，眼珠略微向后倾移，余光里，百里川似是为表避嫌，还特地背过了身，走到了角落里。

视线收回，落在眼前的白光上，和这团东西靠的越近，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就跳的越快，几欲破膛而出。

一定要得到它。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这一团对于他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促使着他不断的靠近。他开始拆除笼罩在石柱周边的禁制，每一点深入，都会带来心脏的更多一点雀跃。

这种从来没有的感觉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冷静，白光里的东西还没有露出真面目，他却又一种自己已经等待了许久，而对方也一直在等着自己的错觉。

这情况不正常，他知道。

一点点被剥离出的白光一点点变黯淡，被白光所裹挟的事物也越来越近。

有一个答案在他的心底呼之欲出，而随着禁制的一点点破解，那团白光中的事物也逐渐揭开朦胧的面纱，露出它的真面目来。

古朴的外在，森然的气息。

有别于常见的塔楼的一百四十八个檐角，与记忆里无数次的描摹全然吻合。

找到了。

握住黑塔的那一瞬间，胸腔里的嗡鸣终于停止。

那颗心终于落回实处，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终于归位。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刹那充盈身体的每一处毛孔，每一个细胞。

从他动手开始解除禁制，到顺利取出黑塔，整个过程中，百里川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却始终老老实实的将背脊留给他，一派全然信任的模样。这会听见身后的动静，才回转过身，眸光在他的手上一掠而过，浅笑道喜。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塔身，微微颔首已示回敬。这一趟外出，顺利的叫人不可思议。

传承去过，东西也已到手，本该分道扬镳，各回所属。

百里川似是猜到他想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邀请，言说子澄兄此行有所斩获，实属幸事，不若由他做东宴请，以作恭喜。

虽然即使百里川想要争夺黑塔，他也不会让其得逞，但对方先一步做出无意之态，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考虑，在一点上，他还是需要承他情。

也好，就让他看看百里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两人一起出门，又一起回来，城主府里的人似乎对于自己这位客人的再次登门没有半点诧异，恭敬的将他们迎进府内，酒宴已经准备妥当，只待宾客入席。当然，主人加上宾客，也不过两人而已。

听着一耳朵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场面话外，百里川总算开始步入正题，只是和他猜测的有所出入，百里川不知是否被人下了降头中了邪，上赶着给自己送好处。相邀传承之地，宝物拱手相让也就罢了，现在又要送修炼场助自己早日炼化那黑塔。

这天底下还有免费的午餐吗？

他在心底无声的嗤笑一声，脑中飞快的闪过古籍上关于黑塔的记载，似乎有点猜到百里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了。只是他还未曾见过百里川出手，先时在传承之地虽由百里川在前引导，但后者一路上多用巧法，连一半的实力都未曾展现。

若是能和对方交次手，试探一番，便能确定自己心中猜想是否正确了。

他垂下眼睑，浅抿了一口盏中的残酒，被掩盖住的嘴角，无声的上扬起一个弧度。面对百里川的盛情相邀，忽然道，“百里城主所请，故所愿也，只是临行前，城主曾交付一件事，尚未办妥，实在不好再做耽搁。”

说完这句，不出所料，百里川在一息的安静后，就笑着提出和自己同行，说辞自然是自己也许久未曾出门，有次机会，不若同行。话里话外，仿佛他们今天并不是刚从外头回来一般。

他当然也没有拒绝，这位百里城主怕是不看着自己，就不会安心啊。

他在心底默默摇了摇头，将盏中最后一点残酒饮尽，与主座上被烛火映衬的宛如身披霞光的百里川相视一笑。

所谓的无相城城主的吩咐不过是随口托辞，目的不过是为了引百里川出手。在外人看来，百里川比不上他老-子百里胜，不单没有继承下那出尘绝伦的刀法，还风牛马不相及的跑去弄什么机关术。机关术虽也是一条修行之道，但比起百里胜名刀的珠玉在前，就不那么够看了。而关于百里川的实力，也并不为人所称羡，更多的，还是天芒城城主的头衔让他闻名于世。

这样一个把野心埋在心里的人，真的只是实力平平吗？他还真的挺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