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瓦凡人生里第一辆摩托车开回了家时，旁边的邻居刚好出门，看见他戴着白色的头盔，骑着白色车身的崭新摩托车，便笑着大声招呼：

“呀，凡凡啊，你涨工资啦？这么漂亮的新摩托车啊！”

“啊，谢谢陈阿姨！”

秦瓦凡呼地一声开到陈阿姨的面前刹车停下，掀开头盔笑着说：

“您出去啊？”

“是啊，哎呀，我们家儿子那辆车啊，最近又放修理厂了，哎，我觉得，他那车不如你这两个轮子的来得利落威风呢！”

陈阿姨的艳羡是真诚的，下意识里的比较也是有的。

“各有优点，我这是要干活，领导借钱给买的，需要一辆摩托车快一些，要不，骑自行车更健身。”

秦瓦凡心里并不是很想说出来是借钱，但想想陈阿姨家平时帮了自己家不少忙，也就坦率地说道。

“啊呀，凡凡，你爸妈果然生了个好儿子，孝顺又能干，能得到领导赏识，还懂得节余过日子！不像我家那个，为了图面子，借钱买了一辆车回来，好了嘛，开了不到一年半，就三番五次去修理，当时说能带些顺带的似活，这老打烊的，我看连成本都没赚回来呢！”

果然，家庭主妇一停下来，没个十几分钟是走不了的，秦瓦凡知道自己母亲遇到邻居阿姨们的停留时间平均数。但此刻他并不想因为寒暄而就敷衍了事，远亲不如近邻，他深有体会。

前一阵子赵红孕期反应大，陈阿姨家那辆车可帮了他夫妻俩不少忙呢，虽说也付钱，但随叫随到的高效，这连出租车都没这么及时呢，简直就是救命车，他心里无限感激。

“阿姨，成哥那车子确实好呢，坐着就是舒服威风，平时成哥开车，捎着成嫂一起上班，多好啊！”

秦瓦凡的艳羡也是真诚的。

他心里老早就盼着自己也有带着老婆家人开上四个轮子的一天，原本以为快了，没想到，这大浪一拍，没有拍死吧，倒是拍趴在沙滩上了。

“嗨，这小子，买车也就这点好处。就是夫妻俩都不知节俭过日子。”

陈阿姨脸上放光地笑了起来，嘴里却是依旧损着自己的儿子。

要说这车最大的功劳，还真是买上后，陈阿姨的儿子就娶上了他那谈了多年也没下定决心要和他结婚的漂亮女朋友，了了家里老人悬着的一桩心事，不能不说这也算得上一个成果，在陈阿姨的心里，买一辆车自己家用，完成了儿子的终身大事，这就值了。

“嗨，凡凡，你这么努力勤恳的，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别说一辆车了，房子什么的全都任你挑。”

陈阿姨一边鼓励秦瓦凡，一边应着前方招呼她的另一位阿姨，大概是约好了一起外出。

秦瓦凡笑呵呵地答应着，挥手和陈阿姨告别。

幸好陈阿姨告别走了，要不她转念一想，人家赵红既没跟秦瓦凡要房要车就结婚了，这又该有一番比较了。

“老公，幸福吧，你看，我没跟你要房要车的，就和你结婚了！”

这番比较没轮上陈阿姨，却让在秦家门口一直站着等丈夫进门的赵红全数听了去，给秦瓦凡来了一个要糖吃的撒娇。

“是，你就是我的好老婆，我们天生有缘，所以用不了那些房啊车啊那么俗的东西来让我们的感情长出杂草，到时候拔都拔不干净不是更糟糕？”

秦瓦凡冲口而出这句话后，心里不由自主地又颤了一下。

“哇！老公，你真是太厉害了，现在都快能出口成章了啊！看来，将来咱们的宝贝也有潜质成为文学艺术家什么的！”

天天想着如何更好胎教的赵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秦瓦凡的话做咬文嚼句的抬杠，而是在脸上立刻表现出膜拜的夸张表情给了这么一个大大的夸赞。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

这样的夸赞让秦瓦凡也很入心，他停好摩托车，便笑着吻了她迎过来的大圆脸一口。

在进门转身回望的一刹那，高悬于楼台房瓦之上的一轮满月，却让他心里又生不散的忐忑。

大概是思念成了习惯，并不觉得见不见那个人有什么痛苦，但自己的很多喜好和习惯，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她的色彩。否则，以他这只讲究线条和数字的理科生，说话向来干巴巴的，怎会不假思索地就出来这么文采飞扬超凡脱俗的话了呢？

再说他今天刚开回来的这辆新摩托车，若是他自己选，搁在大学以前，他必定选红色或黑色的重色系列，但她喜欢白色，整个春夏秋冬里，她大部分都是纯白色的。

于是，不知不觉地，除了上学时运动服因为担心洗不干净一直是深蓝色外，其他能够是白色的，他都很自然地选白色，换句话说，他喜欢的颜色里，多了白色这一色。

她不再是种在他心里的某一种花，而是被他的心锄融成了一体的泥土，在现实里不会疼痛，只会无意识地出现，影响着他的言行选择。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一定要控制好自己，不要说梦话，当然，这控制不住，有一次，他在梦里就喊了她的名字，还被一侧的老婆赵红听见了，将他摇醒。

他一脸懵然地听着妻子说他在枕头间来回翻转叫着“蒹葭，蒹葭”，看着妻子一双同样懵然又好奇的眼睛，终于下意识地找到了一个绝好的说法：

“啊，蒹葭啊？就是我在高中背课文总是背不出来《诗经》这首诗，被人笑话了，就心里压抑，估计就压抑到这会在梦里要抒发出来了！”

“那你抒发出来了吗？”

妻子当时与他初识不久，还正处于新鲜的甜蜜期。

“哦，这不刚好要抒发嘛……”

“结果被我推醒了……”

赵红当时觉得有些愧疚，要是不推他，让他自己在梦里走完这个痛苦的过程，估计会好些吧？

“啊，是啊！不过也没关系，你不推醒我，我也会在梦里被人嘲笑醒，幸好你推了，我的人生少了一次嘲笑，多了一些温暖！”

“哎！”

“老婆，你怎么了？还叹气？”

“嗯，看来我们将来的孩子是很难成为文学类的人才了！”

“哈哈哈……没事，能成才就行，再说了，也许我们有这样的潜质，没被激发出来，结果刚好就遗传给他们了呢？对吧？”

秦瓦凡哈哈大笑。

“哦，你倒是乐观得很了！服了你了，你就不能因为我什么话伤感一下，难过一下吗？”

“我为什么有了个这么好的老婆还要伤感难过啊？”

秦瓦凡做不解状。

“悲伤出诗情啊！”

赵红嫣然一笑，却没暖住当时秦瓦凡心里的寒霜，他连连摆手，说，不要诗情不要诗情。痛苦成诗，那刚转身而过的四年大学生活还不够悲伤吗？他宁可成为一个聋哑人，也不想重新体验那样的痛苦。

不过，却没想到，在她消失在他的生活后，却如此无意识地在他心里扎了根，还让他心口里竟然开出了文艺诗情的莲花。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