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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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浮碧(2)
西骊降了,这回是彻底的降了。可汗既死,内部紊乱。实在寻不得王室宗人继承,我朝便做主令其归顺,设为大宣的一个郡。
皇帝病重,也不知裴卿竹趁势设了什么计,只见了皇帝一面,说是禀告近来大理寺事宜类,结果前脚才出乾仪殿,后脚皇帝便亲自下旨让襄王摄政,又单单留下宸德妃与疏清侍疾。
我从不怀疑裴卿竹的能力。按照他的话说,夫人你既与德妃和昭容相熟,她们在皇上侧日夜侍奉,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徐宗义则遣人告诉我,皇上日渐病重,身都起不了了。若不早立东宫,将来朝中权利若出现真空,党派之争,江山怕是要动乱。
我笑着修剪玉树青兰广口瓶里插着的两束菊花:“你去告诉徐太医,他一介御医,只须看顾好皇上的身子,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想。国本春秋,党派政权,这不是他该担心的。”
来报的小黄门小令子是早已熟悉了的。一身常服,笑容古怪而会心:“这个自然,奴婢一定会把话带到。只是夫人……趁势真不打算做些什么动作?”
诚逸负手接过我递来的茶,笑容满面:“做什么动作?令公公可不要平白无故毁人清白。夫人能做的不过也是以朝廷命妇的身份去谒见了,看看有什么能替德妃娘娘分忧的就帮衬帮衬。那是再好不过了。”
小令子何等聪明的人,当即会意,躬身一笑:“是。奴婢明白。”
小令子走后,诚逸才走近递给我一杯茶,捋着我的头发,给我正了正发髻,我顺势将脑袋靠在他怀里,有些疲惫地叹息。他双手捧住我的脸颊,“夫人劳心劳力,这些事儿就先别掺和了。好生安排表兄和妙筝姑娘的婚事要紧。”
我闭着眼,任由他给我按太阳穴,“我担心的是皇后和二皇子。”
“仲弟刚进封籍官武指挥使,择日向白家提亲。襄王妃临盆在即,不日便会有小世子诞生。一切都算按好的方向发展。”诚逸说,“皇后你不必担心,朝中昭皇后声望甚高,品行端方,并无大的过错。曾经是无子,可而今不也儿女双全了?皇上骤然病重,没有心力也没有理由废后的。”
只有我知道皇帝的病情为何会突然如此厉害。
我说出心里话:“逸郎,我是真的不想再掺和了。”
“我知道。”他像拍一只乖顺的小猫儿拍拍我的脑袋,颇有些宠溺,“从今往后,只要是你不想做的,就都不要勉强自己去做。如果一定要做,那我也一定陪你一起去做。绝不让你一个人。”
“……好。”
夜晚我睡的很不安稳,呢呢喃喃了半夜,翻来覆去地做梦,狐族极灵验的通感总有预料,隐约觉得不安。好几回感觉到诚逸起身给我掖被角,还拿来香炉与铜铃焚安神香。也是折腾了一个晚上才睡下。
果然,翌日晨,诚逸去上早朝不过半刻,却是白蕖来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拿过茶盏一饮而尽。我见着不好,也不多问,只是遣散了所有婢子,默默等她开口。
蕖儿忍不住怒骂:“姐姐也太好心气儿了吧?那卫宓紫屡次三番犯上作乱设毒计陷害姐姐,姐姐还要煞费苦心地给她谋好人家?现如今人家做了新贵大娘子不知道有多少风光,你就留着看专给自己添堵糟心吗?”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说这些。”我不动声色。
“那杜府大娘子杜简氏近日一直在京城里的名贵人家的女眷那儿走动,姐姐不知道?今早来了白府说是拜访,谁不知道她实则有心笼络?啧啧,那市井小人做派,我见了都恶心!卫宓紫还当着我和娘亲的面,言语尖酸说了好些排挤你的话,气得娘亲差点没叫管妈妈直接用笤帚扫出去!”
“平时不都挺能沉得住气的,怎么老毛病又犯了。”我叫画儿去端牛乳糕给她,“都快嫁人的人儿了,还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
“姐姐不生气?”蕖儿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鼻子都气歪了一半,“姐姐平时爱憎分明有仇必报,今个怎么软软弱弱活脱脱一副菩萨心肠!别人都骑上头来欺负姐姐了,姐姐还一副以德服人的样子,未免太懦弱了吧!”
“你怎知我就懦弱了?我不过是替她张罗了人家,如何懦弱了?”我放下手中的茶水,对蕖儿如此失态感到无奈,素日里的教诲竟是无用了!未免有几分失望。
“还不懦弱?卫宓紫都这样了,姐姐也不治治她!”蕖儿瞪眼。
“凡事须要经过筹谋,而非意气而为!”
“筹谋什么筹谋!”蕖儿啐了一口,“别是姐姐怕了卫四姐儿了,想放低姿态反去讨好她吧?”
我腾得站起身,“你胡说些什么!我何至犯贱于此?”
蕖儿火上来了,像一只暴起的小狮子,浑身炸毛。也不知是不是芍姐姐快临盆了,带给所有白家人的焦虑日甚一日的缘故——白伯母性格和顺,也不至于拿笤帚赶人!——蕖儿一个怒极撂翻了牛乳糕盛的清瓷碟,“我一直道姐姐有勇有谋,未曾想人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我心疼你,你竟也不体会我的苦心!那好了,妹妹走了,你自己对付那卫四姐儿吧!到时候被人活剥吞吃了别跑来叫苦!”
说完一撩裙摆从凳上站起,破门而出就往外走,差点与迎面而来的杨妈妈撞了个满怀。
杨妈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伸手要去拉她的手叫住她,被我冷冷拦下:“让她走!这么些年在清雅堂教她的,竟就教出这样一副浮躁莽撞的破落样!遇事如此沉不住气,当真叫我失望至极!”
“二小姐也是太在意夫人了,这才关心则乱。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杨妈妈苦着一张脸,好似患了牙疼般苦劝。
我纵然知道也未免伤心:“在丫头眼里,我几时成了这样的人!也太瞧不起我舒云意了!”
“夫人也不是不知道二小姐的性子。这么些年受了太多苦,虽也学会了收敛,但本性总是在的。这不也正是夫人所期盼的吗?夫人总说她变了,不像从前那性格泼辣,见风是雨的任性样儿吗?而今怎么又如此动肝火呢。”
杨妈妈一席话说下来倒是让人通透不少,我叹了气拉过她的手,“杨妈妈总是能及时叫云意明白。其实云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了——老想起那会子蕖儿在清雅堂玩松花可以玩一整天的辰光。我不是最期望她保持本性,别被这红尘紫陌消蚀成圆滑沉寂的模样么?可而今如此生气,竟也是为了这个。”
“人在戏中久了,忘记摘下自己的面具。从而也变成自己不喜欢的那个样子而不自知。”杨妈妈柔声劝慰,“夫人不必自责。”
“云意明白。”
“可有一点老奴不得不提醒夫人一句。”杨妈妈说,“其实白二小姐说的也是对的。”
“什么?”
杨妈妈脸色一沉,“放了这么久的长线,夫人也该收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