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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结缡(2)

书名: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字数:2081 更新时间:2024-11-16 18:47:02

因着身子不好,陈夫人又刚走,姨母便携了段姑姑来府里照顾我。姨母心疼我遭奸人所害,灵力又因接二连三失去狐尾而削减得厉害,恨不得一日十二时辰每时每刻都监护着我。白天不停让厨房端汤送茶还不算,夜晚还亲自监督我喝药,盯着一滴都不许剩下。我仿佛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小孩子。

众多侍婢之间,姨母最喜欢的便是阿窈,也不知是性格投契还是因为她曾为了我差点死在皇帝手里的缘故,姨母总是对阿窈特别关照。是故当我提出收阿窈为妹,以舒府小姐的身份嫁给裴卿竹的时候,姨母欣欣然应允。阿窈喜极而泣,当即跪拜下叩谢。

“丫头瞧着我就喜欢,和你感情又好,我哪有拒绝的道理?”

反正天高皇帝远,南陵那边舒家的亲戚胡乱八糟一大堆,出几个表了几表的小姐又怎么了。万岁陛下他总不可能一个一个去查吧?姨母还高兴收侄女表侄女外甥女为女儿呢,谁管的着?

眼瞧着丫头的婚事板上钉钉,我心情难得的舒畅。又试探着问起了妙筝的境况。

“这几日精神还算好,也能下床做事了。就是挨了那么重的刑,人算是废了——就和阿窈似的,这两条腿落了残疾,治不好了。这些日子在舒府疗伤,又说死也不肯吃舒家的白饭。非要绣些体己去换银子,说要给我补贴家用。”

姨母喟叹,“我原先也是瞧不上娼女的。然未曾想过,妙筝是个好孩子。手艺也好,我看那绣的几幅心经,还有前两日刚完工的富春山居图,活脱脱地便是一张真迹……足以以假乱真了。连锦绣坊的当家郁娘子的绣工也未必比得上她……”

“若不是安着娼妓的名号,又有那么一大段风月史,妙筝姐姐一定配得上哥哥的。”我嘘一口气,“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即便真两情相悦结为伉俪了,也免不了御史弹劾的,严重的怕是丢了官职都是有的。”

阿窈奇道:“难道就不能和奴婢一样,偷梁换柱改天换日,给妙筝姑娘安个什么体面的身份么?说不准这样一来流言蜚语就会少一些。”

“我的傻妹妹,哪有那么简单?更何况身契还押在花娘那里,还不算从良呢。花娘那老贱奴,扬言妙筝活着是满庭芳的人,死了是满庭芳的鬼。死活都不肯放过的。”

阿窈无奈地挠挠头。

我拿来香箸挑拨八瓣鎏烫金盒里的香灰,取了几颗香药投进去,又撩过云母片安上。室内登时多了几分氤氲的香气。

“哥哥也快回来了。是得好好谈谈这成家的事儿了。”我说,“听闻大军刚破狼都,可是真的?”

“不错。我军势如破竹,一路西下,西骊还负隅顽抗呢。”姨母笑言,“想必侯爷也快回来了,不罔顾你这快一年来的日思夜想,夜夜惊梦。不到帘卷西风的时节,可人竟比黄花还瘦。”

宓紫和杜松元算是顺顺利利地成婚了。又过一月,一切风平浪静。宓紫择空会归宁给阿爷阿娘请安服侍,大多时候都是呆在杜府,安做杜府大娘子的位置。

这一头,则安排上了裴家与舒家的婚嫁,选了黄道吉日,阿窈由舒府庶出三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嫁入裴府为裴卿竹正妻,门当户对。婚宴拜堂的那一日,我见到了裴父裴母和裴家几个姨娘侍妾。相由心生,遂大胆猜测阿窈的舅姑当不会太难相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阿窈则感激地告诉我,多亏了平素里教她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款儿一摆出去,还真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更何况她在太后宫里时,就练得一手好女红。

我很欣慰,姨母亦是欢喜。

极尽热闹喧嚣过后便是安谧与平静。宓紫,阿窈嫁做新妇,新婚燕尔。芍姐姐的月份大了起来,由白伯母和白蕖亲自待在王府照料着,不再多出门露面了。

妙筝则来了侯府与我做伴,一边还可照应姨母,一面又帮衬着我教习青莳蕙兰几个丫头学琴习字。紫阙也时常应银铃儿的吩咐,把清雅堂的账簿带来给我过目。她们的接连来到让侯府一片欢声笑语,不复往昔如坟墓般的死寂。段姑姑早已六十有六,便是如同我的祖母一般慈爱,能让我在二十有余的年岁依旧能躺在她怀里撒娇。

我和姨母商量着小银铃儿的婚嫁,在京城里放眼一挑,竟也有了些眉目。

除了太后皇后与皇帝的冷战叫人忧心,除了仲弟与凰邀的下落依旧不明,其余一切的一切,皆是方兴未艾。

而我,在万籁此都寂的夜,则愈发思念起我的郎君,这种思念,挠心挠肺,深邃入骨。叫人夜不能眠,从天黑撑到天亮。

若不是陈夫人回来,我差点就真的飞出去找他了。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是那日我送出去的文轩彩饰,上头由侍女扶住款步走下来一个素衣老妇,面容沉静端庄,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双手交叠,怀里怀抱着一把琴,姿势小心。

我睁大了眼,近乎窒息地凝望着她。视线下移,无可置疑地定格在那一抹光华的鸦黑。

姨母领着妙筝回房休息去了,将竹宜轩独留给我和陈夫人说话。

我与陈夫人相对而坐,只中间一张方方的长木案将二人隔开,上有一只沉默吐着香雾的香炉。她展开双袖,将一张光洁黑檀面的栖尾七弦琴盛在其上,来回抚摸着。

“来,试试音。”陈夫人招手。

瘦削的一双手颤抖着去接。方呈在双手之上,泪已泫然落下,在华美的琴面上洇染开一朵又一朵紫梅。

前世今生的所有记忆,依仗着尺寸长的弦木间,在一朝之间汹涌而来,叫我双手不自觉掩上了口鼻,泪光莹然,竟不知是悲是喜。

“不必问我怎么找到的。”陈夫人说,仿佛片刻话语间就是春花秋月,一眨眼便华屋秋墟了,“你去把那七弦取来。我丈量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