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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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总被风尘误(3)
紫阙答说:“嗯,我和珠玑藏得好。我原只是孟怀仲小妾殷姨娘的外甥女,我母亲是殷姨娘的姐姐,珠玑母亲是殷姨娘的妹妹。我和她是同一天出生的。”
我奇道:“碧城原叫珠玑?那么你呢,紫阙你原先名字为何?你们姓做什么?”
碧城道,“紫阙名佩环。我母家姓孙,佩环母家姓周。孟家的直亲女儿和姐妹等都没入宫廷。我们这些外戚就给了人伢变卖。我和佩环就被花婆子买了去。”
她说着,从佩环手中接过了,将一双碧玉和明珠递给我,我摇头摆手:“明珠碧玉太过贵重,给了那没人伦的鸨母我都替你们可惜!倒不如留作念想。以后出嫁了,也算作是一笔体面的嫁妆。姐姐家中尚有积蓄,二三百两的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不需要你们操心。”
她们再三推给,死活不依。我只好同她们退而求其次,取了一双碧玉:“这个足够了。”
我已然决定了此行——孟怀仲死有余辜,可到底也是因为我的推波助澜,孟家才输得那么惨。而她们才十三岁,别说十三岁的少女,就是年纪老些的妇人,成日也只在家中,哪里知道什么?实在是无辜!
我已然造的孽太多太多,能挽救一件,是一件罢。我无声叹息。
夜,已然涂满了黑亮的星空,渲染出点点盈光皎洁映月。
云京,万众口中所说万家灯火通明的繁华不夜城,今个是瞧得真真儿的了,因着千秋节至,万人空巷,举城同庆。勾栏瓦舍,酒楼茶肆,客座尽满,一位难求。熄一盏灯,还有千万盏灯燃起,纸醉金迷间是多少千金散尽,不曾还复来。
我拥挤在人流中,有些踉踉跄跄。抱紧了怀中的锦盒,一刻不敢松动。
前方一众人不知在做什么灯谜游戏,吵吵嚷嚷。又好像起了争执,几人在那儿高谈阔论着,怎么看怎么像吵架。
我皱皱眉头。
“麻烦借过。”我刚要挤过去,却几乎是同一瞬间,我只觉背脊被人狠狠地撞了一把,整个人一个不及,顺着前头就重重扑了过去——我来不及提防,就突然被推出了人群。
登时心惊不已,足下的云履一个没踏稳,脚踝就如刀割针刺一般没来由的火辣辣地开始发疼,我匍匐在地,手掌擦伤,又兼着足踝的伤痛。有些懵然,竟是上下顾及不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知道狠狠抱紧那只装了银票与碧玉的锦盒。
彼时,一阵高亢激昂的马鸣声灌入我耳,我有些悲凉地阖上双目,我知道,仓促的马蹄将会在下一刻如雨如注般无情踏足我的身躯,不说就此命陨魂断香消,也该是落下一生残疾了。
我命休矣!
可令我奇怪的是,马蹄迟迟没有落下来。
也是,千秋前夜,这会子骑马的不是将军就是封侯,征战沙场过了的,也不至于胆小如鼠,见了情急就惊慌失措,连马也不会驱使了。
我挣扎着翻了个身,抬起头,竟是一英气颀颀的清秀少年——原来是卫诚逸。
他见了是我,原本惊愕的神色更添了一分心焦,有些发怔和不知所措。
一时间,原本就嘈杂的吵嚷声覆盖上一层惊呼,实实在在地充盈了我的双耳。
“哟!那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好端端的摔了?”是一个少女的清脆音色。
“骑马的,仿佛是卫家公子?”
“看那姑娘的衣裳考究得很。不是小姐就是夫人的,怎么这么不持重?”一位老年男子不满议论道。
“哎呀什么持重不持重的!看清楚了!那躺在地上的是舒姑娘!”
“舒姑娘?”
“舒姑娘!你……你能起来吗?”
“舒姑娘,你脚踝可还好?要不要我先扶你起来,搀你回去?”
“……”
我有些迷糊,只觉得疼。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自己撑开双臂,让上身先支起。忍住刺骨的疼痛想要用腰肢的劲儿用右脚先站起来。
我正要转动身体,就听得周遭女眷的惊呼随风带进我耳畔,而真实而分明,可我头晕目眩,实在听不清她们不知在切切察察什么。正纳罕,挣扎着要爬起来,手臂突然被谁强有力的手一把拽住,扶住我的上身。
我顺着那人的力量转过身一抬首,才知晓那些姑娘为何惊叫出声。待我起来,几个姑娘连忙扶过我,他立马松开了我。
卫诚逸脸上毫无往常的戏谑之色,只是面色沉静,恪守男女之礼对我一作揖道,“见过舒夫人。方才是在下的马惊了夫人,是在下的不是。现下给您赔罪。”
我由着身边的几个姑娘扶着,见状忙不迭低了低首:“卫公子有礼了,不碍事。”
他冷面恭谨道:“如此,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我愣愣怔怔,“公子慢走。”
这家伙吃错药了?
我来不及想太多,对着身旁围着的姑娘婆子笑了笑,屈膝做礼以示感谢。这才独自别了众人,趔趔趄趄地往前继续走。
凉风吹来,我一时没来得及反应,狠狠咳嗽一声,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如潮水涌来一股子又一股子悲哀感。
我还怕舆论伤人,心心念念地想去找他,替他正名!现在看来,我和那些不知廉耻,自作多情的妇人有什么区别?我还未出阁,就同一个男子私相授受,暗中往来这么多回!简直是婊子立牌坊!
我简直不要脸透顶,鲜廉寡耻透顶。
我真傻,真的。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也就罢了,可如今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上还有谁比我更贱?我爱了云鹤,结果发现他根本就是我的对立面,我必须去恨他;我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了卫诚逸,其实对于他来说,我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罢了。
我还可怜妙筝陷于风尘,我哪里配可怜她?我简直比她还可怜!
我觉得自己好笑极了,我简直就像一个玩物,像折断了足踝趔趄着的舞女,还要去竭尽全力赔笑着取悦那轻薄寡恩的看客,到最后还不自知耻,还自我感觉超级良好地冲着看都不曾来看我一眼的薄情施舍者骄傲微笑。
我终于停下行走,静默地挑了巷尾一处阴暗干燥,满街花灯都照不着地儿的堆放杂物的角落坐下。紧紧抱着坚硬的木盒,去抵住胸口破裂的声音。
“诚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