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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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平反(3)
1.锦瑟蹦蹦跳跳拉着我的手在御园附近又逛又转。她特特屏退了侍奉她的所有宫人,只留她的乳母乐娘跟着。显然是几日未出门了,彼时兴奋如同一只小雀,两叶柳眉都如新蝶翩跹飞舞起来,那原本明亮如星的双眼如今快眯成了缝。
似乎这万象的萧条于她眼中也是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姐姐,这么些日子你一直在皇祖母宫里头,想见你一面也这么难。”她撅起嘴撒娇。“我云霏姐姐呢?”
我爱怜地抚摸她顺滑的一瀑黑发如墨,“姐姐也想你。你云霏姐姐在襄王府暂住,也很好,等她们进宫了,自然有见着的机会。”
她扳着手指,神情沮丧:“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一时语塞。
“你还会回来吗?”
我点点头把她揽在怀里,“姐姐能时常进来看看太后皇后,当然也能来找你。”
如此一般说,她也不再颔首思忖,满腹心思。甫又蹦跳着,高兴起来。
我微笑注目于她,站立在峭楞楞树梢落下的光影交错里,有些眩然,终于还是不自觉握紧了她细小的手指,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锦瑟。”
“嗯?”
“姐姐问你,你实话告诉姐姐。”
见她一下紧张得缩起脖子来,我忍不住笑:“别害怕成这样子,姐姐不过随便问问。”
她神经质地点点头,“姐姐你问吧。”
“乐娘,烦请您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和帝姬说会子私心话。”我客客气气地对着那身形高大的乳娘乐氏道。乐娘性子温和,闻言微笑一应,便往后退了几步。
“锦瑟,那日我和你云霏姐姐初识你,救你于雨湖淹溺,你可还记得?只是姐姐事后心想有些古怪——”我觑着她,不自觉自己也变得紧张,有些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的怅惘,徘徊不定,“你——是不是故意的?”
锦瑟一听,一下愣了神,张口结舌地看着我,旋即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姐姐说什么?锦瑟不明白。”
果然是小孩子,连撒谎也不会。我苦笑着摇摇头,“姐姐就是随意一问。姐姐不会骗你,也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只是现在姐姐遇到点事儿,需要锦瑟给个准确的答案。”
锦瑟吐了吐舌头,终于小声蠕动足尖,细声细气地嗫嚅道:“……嗯。姐姐别告诉我娘亲,我娘亲不知道这事。我就是想回近香堂,和我娘亲在一起。”
“那——锦瑟,你也知道你孟母妃,容母妃,和你……亡故了的咸宁姐姐的事罢?”我艰难而晦涩地吐出几个字眼。终于是长叹一声。
她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转圜过来。神情登时有些凄楚,缓缓低下了头,“是,我至今记得宜母妃那天倒在雨里,哭天抢地的样子,那年……那天,我还很小——我看见那天的天气可怕极了,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宜母妃的哭声在宫里头响得很远很远……我好害怕——我怕我成了若婳姐姐第二,我娘亲成了宜母妃第二。”
如淅沥以萧瑟,忽奔腾而砰湃,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秋雨突至,声色激厉却又默默,仿佛在替她鸣声,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微微叹息。
果然是个有主意的丫头,我颔首,没有看错她。
然而又是心下酸涩苦楚,有些隐隐的刺痛——那时候,她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这么懂。孩童的年纪,就遭受了那么多!就学会了算计!
“那么,”我用一种自己都惊讶的生硬语气,努力想使其听起来柔和些,“锦瑟,愿意帮姐姐个忙吗?”
锦瑟双目愣愣,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2.我撑开锦绣天香荷边竹骨伞,带着锦瑟回了司药局。
其实我们走开并不远,甚至都听得清里头的喧吵。才走近,便忽觉心头一阵刺痛,忙扶住了,低下身子好做缓和。锦瑟一慌,忙抓紧我的手臂:“姐姐怎么了?”
我强笑道:“无事,锦瑟别怕。姐姐这几日忙着出宫的事,不过是累着了。”
她似信非信地凝睇着我,忧心忡忡地点点头道:“姐姐慢些走。”她扶住我,才要转过脑袋向前步去,便忽觉到了什么,一下又转来,惊愕地指着我的眉心道:“姐姐——”
我惊觉。眉心一热,是狐火!
慌极了似的,强行施法把那一蹙红压抑回去,是灵力——自从灵力觉醒,酒蛊的伤慢慢治愈,可狐火却控制不住了似的,要从体内往外而出,一一显现开来。
我用了狠劲抑制住,方执起她的手,撑起笑容抚慰。锦瑟显然是吓到了,愣愣怔怔地就着我的手朝前步着。
好容易敷衍了过去,我的心脏却开始猛烈跳动起来,紧张得快要跳出喉咙似的,冷汗涔涔而下,濡湿了小衣——再不能在这宫里头倒下去了,若是被发现,叫有心之人冠上个妖女的称号,还不知要弄出多大乱子!
司药局内,卉缨跪在地面上,面如死灰,宜淑妃百口莫辩。这就是摆在眼前的烂摊子。
我无奈。
与锦瑟对视一眼,她点点头。眼见着彼此僵持,一声凄厉的哭声响彻司药局。
好姑娘,说哭就哭。我既心酸又想笑,这样干脆,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帝姬蓦然哭泣,一众人都慌了极。钟美人赶紧跑来拥紧女儿。皇帝原本阴云不散的面容更平添一分烦闷,“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还不快把帝姬带下去!”
锦瑟推搡开众人,直奔到皇帝面前哀哀哭道,“父皇莫生气,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女儿只是想起数年前宜母妃失去咸宁姐姐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语一出,仿佛石破天惊,嘈杂的众宫人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再无人敢言语半个字。清晰可见皇帝眼中那一抹哀凉的流光暗淡。他微微震惊,望着女儿的目光里夹杂着心痛,自责,愧疚,无奈与进退两难的复杂情绪,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宜淑妃却是惊得张口结舌,旋即眼光抽搐似的一跳,其间便沁满了一泓清色,满眶泪珠欲泣未泣地,在狭窄的眼底下汹涌澎湃。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腿脚一软瘫倒在地,掩面放声悲哭起来。
皇帝错愕着,连忙扶起同样泫然哀哭的锦瑟,语带不忍和责备:“都这么些年了,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锦瑟就着父亲的手颤巍巍立起,抽抽搭搭道,“父皇,咸宁姐姐走后,母后替宜母妃操劳,又亲自命人煎药,看药,陪伴在宜母妃身侧说话,照顾。好疏解宜母妃忧思。母后与母妃这么些年感情甚笃,父皇怎么能仅凭卉缨在司药局行迹不轨就断定是宜母妃要害母后呢!”
宜淑妃面容惨淡带泪,无力卧地,以手抚摸散乱的碎发,语气喑哑一如秋后寒鸦沉重无力的带霜双翅:“皇上明鉴。”
皇帝沉默。缓慢着向我这头转来,只愔愔地睇了同样拭着泪的我一眼,一字一字定定道:“是你教的她?”
我一个激灵,连忙掩了绢子戚戚跪下,哀哀哭道:“皇上,皇上——这雨来的突然,奴婢又怎能未卜先知?还请皇上三思!锦瑟帝姬说的不无道理,淑妃娘娘确实没有理由害皇后娘娘啊!”
皇帝冷哼不语。倒是苏绫翻转着那墨黛色的药盏,眉心一蹙,似乎发觉了不妥:“皇上,这砂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