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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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罡风起(3)
翌日晨。
陪着太后在御园中散心。见邵姑姑步来,面色不安地在太后耳畔耳语几句,便知不大好。
然而太后只是面容一松,便沉吟不语。我怀里紧抱着太后的紫梅纹绸绣大氅,隐隐觉得太过蹊跷。
是白伯父的事。
白铭岳得知圣旨,即刻上任,昨日傍晚就奔去了汾州——听说是晚饭也没用完就匆匆安排了,连夜赶去的。而文同知则驻足观望,踯躅不决。今早的消息,皇帝拟了个罪名把文同知贬去了康塞做府令——那未开化的戎疆一带。
登时,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胆战心惊,恐朝不保夕,下一个就是自己。
彼时我大感怪异,遂疑惑不解地看向太后,而她只是沉着一笑:“白铭岳,你无担心,他还会回来的。”
顿了顿,又说:“接下来该是你大施拳脚的时候了。”
我虽不解意,仍诺诺应了。太后秘密召来徐宗义,连太医院的档也没有让他记下就唤来问事。只留我和邵姑姑两人在侧。
此时太后正捧着一盏凤栖梧小口啜着,也不着急。悠悠搁下了,才安然地开门见山道:“哀家找你来,不是说什么闲话来的。想必你知道其中原委。疏浅这丫头设了计,指名要你来帮忙。不知徐太医首肯与否。”
徐宗义连忙下拜:“太后言重。太后委微臣以重任,微臣不胜荣幸,岂有推诿的道理。”
太后欣然:“那好。哀家问你,皇后的毛病如今可大好了?”
徐宗义敛眉:“还需调养。”
“你想个办法,让她继续犯病。”
徐宗义奇怪地扬头观察太后的神色,看到的只是一湖平静春水,毫无縠纹波澜起伏,目光温和,并未有甚不妥。这才怔怔低下头:“是。”
太后笑出了声:“果然是聪明人。不多问,不多说。只是按命令去做该做的事。哀家之前倒小瞧了你。”
“不敢。微臣领命。”他说罢,面容不改地躬身而起,跪了安便恭敬告退。我叹气,徐太医,不是我有意将你牵扯进这些是非,只是——你终于得为糯团丫头考虑。
怀揣着满腹心事,替太后换了盏茶水,卸了雕花贝托,这才依依告退了。
这日清晨,寒露来报,说是昭皇后又不大好了。摸约过了三五日,昏厥犯得愈来愈频繁。素日早间里晨昏定兴,正好好和众妃说着话呢,忽然就倒下去了。
太后无法,只能让朱蕤日日带了保心丹在侧。一边又叫太医院首日日诊治照看,妃嫔夜半侍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好在皇后人品贵重,又对众妃一视同仁。连脾气暴躁的戴婕妤都没有如往常般满腹怨怼,心甘情愿地跟着服侍皇后。
我心里头忐忑,曾不下一次地私下里问过徐宗义,他下的药会不会伤身体。他只是说让我安心,说剂量控制的当,不会损害皇后肌体分毫。又和皇后亲自分说过,也叫皇后宽慰。我相信他的医术,这才放下心来。
我对皇后产生了极大的愧疚感,唉,娘娘,奴婢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为了早日引蛇出洞,替您清了隐患,云意我才好真的放心啊。
皇帝听闻皇后的病再犯,龙颜大怒。训斥了靳荣等人,另加上伺候太后的温太医温尚存,徐太医徐宗义跟着靳荣,一道专门伺候皇后的病。还把御前的苏绫,绿菊拨去给皇后专门服侍,贴身的侍女只留下了茉铃一人在跟前听吩咐。因着天儿冷了下来,特特叫人多备银炭铜炉,日日在皇后跟前暖着。
5.殿内焚着檀香,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安静了。太后微合着眼,一边支颐,一边听着宜淑妃一一报备宫里九月的开销支录。我跟在前头,要么接茶水,要么递账本。恨不得再长出两只手来替换着用。
“大娘娘,林林总总的就这些了。主要还是宫人们份例的例银涨了……不过也难怪,之前西骊的战事紧,前头后头都忙得不可开交的。”宜淑妃徐徐翻阅着一纸一页,“不如裁减些宫女出宫,给些银子安置了——实在也用不着那么些人。”
太后接过蚕丝帕子掖了掖唇尖。“嗯。这皇后身子不爽利,后宫的事都由你统筹安排。你是个有主意的,就这么看着办吧。”
宜淑妃笑吟吟接口:“诺。”
太后点首,对我道:“疏浅,你代哀家去瞅瞅皇后。”我恭声应了:“诺。奴婢这就去。”
宜淑妃笑道:“这下可好了,大娘娘有了疏浅这个可心奴婢事事代劳。真好用见儿的。太后娘娘足不出户都能知道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知道的都说是太后娘娘关心皇后,不知道的还以为咱疏浅姑娘都能做大娘娘的主意了。”
我无言,以太后的精明,这样挑拨离间的话未必听得进去。在这个节骨眼我也不欲与她多起争执。遂只是装作没听见似的,往凤仪宫步去。
见那头一众侍女婆子簇拥着,一问才知是魏国公夫人和越国公夫人来了。
这倒也不奇怪。魏国公夫人卫昭氏是昭皇后的亲姑母,越国公又和昭家亲近。越国公夫人本人也是个爽利好说话的。大抵都是听闻皇后的病特地来瞧瞧。
我心里头急,匆匆进了内殿,直奔里屋。徐宗义和温尚存亦在,和两位夫人报备什么。至于妃嫔,只有疏清和陶充仪在,面显急色。
魏国公夫人已四十又四,却保养的很好,看不出丝毫老态。其闺名昭婉清——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犹能借此窥探出这位妇人年轻时的一点风韵。
越国公夫人少些,仅四十有二。面如银月,宜喜宜嗔,令人观之可亲。人也随和大方,不善修饰情绪,向来是喜怒形于色的。
我草草行了礼。却听魏国公夫人先开的口:“徐太医,娘娘之前不是大好了么?怎的如今又犯了同样的病症?可是之前没根治的缘故?”语气多带责备。
徐宗义讪讪地躬礼道:“是,夫人——这原本是见好了,奈何皇后娘娘底子原本就弱……”
越国公夫人银牙微咬,狠狠一甩袖子,皱眉道:“你们是这大宣的国手,如何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魏国公夫人看出了蹊跷,低声凝神问:“徐太医,可有什么不妥?”徐宗义看了看皇后,低低叹了一口。越国公夫人疑惑地看看魏国公夫人,“姐姐?”
徐宗义伸手示意:“两位夫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二国公夫人感觉到了不安,不自觉紧攥着手中莺语花蝶软绸丝帕,来回拨动搅弄着,跟着他走开了几步。徐宗义面容蒙上一层灰网,如影随形紧紧覆盖住了眼眸底子里的光晕,只遗留下片寸晦暗的眼神:“娘娘有中过朱砂的体兆。”
越国公夫人惊得拿绢子捂住了口鼻,与魏国公夫人面面相觑。魏国公夫人卫昭氏倒还算镇定,面含忧虑地看了昏迷不醒的皇后与守在凤榻边切脉的靳荣,温尚存一眼,又望向徐宗义,语气凛冽:“朱砂?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朱砂!可伤了身了?”
徐宗义忙劝慰,“夫人莫急,下的剂量只有微末之数,不细细诊脉确实是难以诊断得出。按理说这点量不足以兴风作浪,只不过娘娘之前还未好全,症结这才如此明显。这朱砂本有治心悸易惊、失眠多梦的功效。然常人服用则易昏睡,浑身乏力,娘娘原本就体弱体虚,加之则更甚,是故反复昏厥昏睡。好在微臣等人已用了药控住了,现下应无大碍。”
魏国公夫人双眸暗沉,有如窗外簌簌秋雨一般凉苦的深沉意味。凝神片刻,“这事儿……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吗?”